采司說我已經睡了兩千年。
薇薇說我是死了兩千年後再次活過來了。
我有些恍惚,不知是死過一次的緣故,還是睡的時間太長,記憶很是混亂。腦子裏許多的事糾纏環繞,如同一團亂麻,難以理出個頭緒。
采司說:“你的仙體傷得厲害,魂魄遊蕩得太久,雖然現在因為雪靈芝和玄天草的靈力能得以修補回來,可終究還是虛弱些,很快就會好的!”
采司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裏分明閃過一絲哀涼的絕望。
薇薇的笑容也極為勉強,一勺一勺地沾了些清香甘甜的水喂給我。那味道,很熟悉。
水順著嘴角流出一點,薇薇用無名指上勾著的一塊香噴噴的絲帕輕輕替我揩試掉,“珠珠,這是紫荊花的花露,我昨日特地去軒轅穀收來的,是你喜歡的味道。”
珠珠,這是我的名字嗎?我茫然地睜著眼,想扭動下身體看看自己,卻發現身下一片溫涼蕩漾,似乎是被什麼濕潤的東西包裹。
采司按住我的肩膀,道:“珠珠,你現在不能動,但是沒關係,神女說了,你很快就能重新得到一顆心,你,就能和以前一樣了。”
采司是一隻五彩鳥,薇薇是一隻小鵲仙,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記得她們。她們口中的神女,我也記得,她不僅是掌管天下所有鳥類的鳳凰鳥,也是司樂之神,丹穴仙山瑤靈台的主人,西王母最信任最疼愛的神仙之一。
我也清楚地記得,我是一隻蝴蝶,一隻成了仙的蝴蝶。
洞冥草和珍珠樹柔和的亮光驟然變得強烈明媚起來,似乎有五彩的流光在周圍浮動。一聲幽幽的歎息從那片五彩光華中傳來,綿長柔軟。
我卻看不見。這才發現,我不止身體不能動,連眼珠都不能動一下,如同被包裹被束縛的蛹,明明是很無奈很淒惶的,心中卻似乎沒有任何感覺,空空蕩蕩的一片茫然。
采司和薇薇都回頭去,恭敬溫順道:“神女!”
我也想恭敬地招呼,卻隻能無奈地瞪著眼睛。
一張美到極致的臉湊了過來,她身後那對碩大絢麗的翅膀隱隱約約,浮動著琉璃光彩,晃得我眼睛有些眩暈。“珠珠,你終於醒了!你現在能聽見我們說話了嗎?”
神女的話讓我更加迷茫。我的記憶雖然支離破碎,可我並非聽不見她們的話。這長長的一場半夢半醒神態中,采司和薇薇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那些事,我其實都聽得見。
不但聽得見,很多時候我還能感知到周圍的一切,能在瑤靈台遊離飄揚。
虛無縹緲,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她們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她們,可我能感知。
神女說:“珠珠,兩千年了你才能睜開眼,你能聽見,能看見我們嗎?”
我的命,我的仙身,皆是神女所賜,我很想告訴她,我感覺很不好,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剛剛清醒片刻的記憶,又開始變得飄渺而模糊。
神女柔軟白皙的手輕輕滑過我的臉龐,拂開我額上的一縷發絲,那感覺很熟悉,似乎也曾經有那麼一雙手,做過同樣的事,我隻知道那人肯定不是神女,可想不起來他是誰。
神女明亮生輝的眼睛看著我,好一會才道:“你現在沒有了心,雖然仙身依舊,可你的靈力已經失去,”她似乎深深地歎息了一身,“你的記憶模糊淩亂,隻有讓你重新擁有一顆心,才能恢複。可這樣做,或許你少不得又要經曆一番凡俗孽緣。”
我的心沒了。這句話讓我惶恐。
雖然我現在記憶淩亂遲緩,可我也清楚,天上地下,人有人心,仙有仙心,無論是人還是仙,必須有一顆心才能活著。我的心沒了,那麼薇薇說我已經死了兩千年這件事,是真的了。
我的心為何沒了?
絞盡腦汁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但是模模糊糊覺得,似乎和一把弓箭有關。落月弓。
很疲倦,疲倦到連一絲絲的力氣也不願意再用,腦海中比頭頂上那幾朵潔白的雲還要白。思緒慢了下來,兩千年還沒睡夠,我迷迷糊糊地又想睡了。
一柄箭,一把弓。挾帶著尖利呼嘯的風聲,直直向我飛了過來。我一個激靈,醒了。
雖然我不能動不能看,但我能感覺到,這是瑤靈台的玉泉池。我身下的那朵花,一定是玉泉池裏養得最好的、最大的那株雪靈芝。那是許多年以前,神女去昆侖山西王母仙邸赴宴的時候,拿一株影木苗換來的。那是有慧根通人性的花,開不開花全在於它的心情,可一旦開了,就冠壓群芳,潔白如雲。以前這花,都是我親自養育。
采司和薇薇還在,坐在玉泉池邊上。
神女似乎不在,她們在說著悄悄話。
采司說:“戰神真的下凡了?”
薇薇道:“絕不會假,是玄女府邸的司園鵲仙告訴我的。說他求了玄女,這一世為人,絕對不會讓人傷害珠珠。”
采司歎息一聲,“可珠珠,未必能看得明白他的真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珠珠的心是怎麼失去的。她、玄珠,還有軒轅,是逃不掉的孽緣。”
薇薇似乎不服氣,道:“也未必。珠珠之所以選了軒轅,那不是她的本意,那是玄珠和軒轅的情分,珠珠這次下凡為人,得到的是肉胎本心,她一定會看明白戰神才是真值得她喜歡的人。”
“你們兩個,在這裏胡說什麼呢?”我正聽得興起,猛聽得一聲大喝,神女皺著美麗的眉頭,突然出現在她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