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瑤靈台。惦記落月弓是否真能製服九嬰,解救百千庶民,我飛向九黎族方向。
路過一個市集,我一眼便看見個熟悉的身影。炎帝手下大將,戎衣駿馬,氣勢高昂地緩步過去。是那夜和蚩尤一起戰勝蠱雕的刑天。
刑天身後,跟著兩個精兵將士。
我飛得近些,聽見其中一人正好問刑天:“將軍確定此去能見到九黎族的上皇嗎?”
另一人驅馬上前一步,也帶著疑惑問道:“將軍,九黎族的大首領當真有能製服九嬰惡獸的神器麼?”
刑天威風凜凜,驍勇得意,昂頭目不斜視地回了句:“蚩尤大首領是個英勇豪傑,他說必定取得落月弓,我就相信他一定能辦到。若不是上皇吩咐我辦別的事,我也跟著他一塊去了。按照他的約定時期推定,我料想他此時正趕往阪泉一帶。惡獸肆掠阪泉高集部落,如果蚩尤取得了神器,一定會立即追趕到那邊去。我們往那邊去助他一臂之力。”
左邊那人頜首頓了頓,沉吟著道:“將軍如此有信心,我們自當與將軍一心。隻是,上皇吩咐的事,我們就不辦了麼?”
刑天回頭驚異道:“我們不是已經辦完了麼?”
“辦完了?”兩人麵麵相覷,“我們何時辦完了?”
刑天哈哈笑道:“這一路行來,你們還沒發現麼?少典上皇一心推崇軒轅坐上天下之主的位置,處處宣揚軒轅的仁德和才能。阪泉如今是薑氏族和有熊國的交界點,我們去那裏也正好看看,替上皇查探下地形。”
“還是將軍英明!”兩人由衷讚歎兩句,一路前行。
從他們的對話來看,九嬰已經從九黎族地界禍害到了幾個部族邊界阪泉。蚩尤取了落月弓,應當正在趕往阪泉的路上。
雖說落月弓是世間少有的神器,具有對付九嬰的能力。但是蠱雕之死,九嬰作為凶水河的神獸,必定會有所防範。我有些擔憂,便尾隨刑天的馬匹一路跟了過去。
我是個法力微弱的神仙。何況是變回原身的我,努力扇動翅膀飛得異常辛苦,路途上還不時借助馬尾的力量才能勉強跟上。氣喘籲籲間,我隻能盼望夜色早點到來,隻有在夜間,我才能幻化成人,才有飛升的本事。
阪泉,接媯州,懷涿水,直通涿鹿一帶,四周俱是巍峨高聳的崇山峻嶺、密林茂草。山腳下沿著涿水往東,稀稀拉拉地散落著些村郭。人煙稀少,僻靜高險,山路眾多難行。
居高臨下查看了下地形,我暗暗佩服九嬰找了個好地方。此處山高樹密,遇到危險隨便往哪一躲,神仙也難找到行蹤。看來,它是在蚩尤那吃了點虧,否則以它桀驁不馴的性子,不大會跑到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來。
日高酷熱,九嬰定是躲到哪裏去乘涼了。飛了一圈,沒有尋到蚩尤的身影。樹林裏麵陰涼幽靜,刑天與他的兩個隨從找了棵巨大的樹木靠著休息。不遠處聽見汩汩溪流聲,一個隨從獨自拿了羊皮袋去裝水。我隨著他一起,水邊定有花草,我也需要補充點水分。
細水清涼,潺潺流向樹林之外。溪水邊無數盛開的濱紫草,濕潤而光鮮。我鑽進一朵濱紫草花中,貪婪地吮吸幾口,一股甘甜的清涼沁入心底,瞬間神清氣爽。
幾聲森森的啼哭聲傳來。隨著啼哭聲而來的,是一片巨大的陰影。沒來得及看清楚,便聽見一聲慘叫。我暗暗叫著不好。打眼一看,那汲水的隨從早已不見蹤影,岸邊扔著一個羊皮袋,汩汩往外冒水。一絲血也未見到。
刑天與另外一個隨從很快從樹林中衝了出來。劍影閃動,九嬰昂頭盤旋,吸吐幾下,水火並發,刑天縱躍及時,躲了過去,那個隨從慢了一步,被火苗著了衣衫,一頭栽倒,連著翻滾好幾個,落入溪水中。
我撲棱著翅膀,著急無用。刑天一把劍摜出去,刺中九嬰的一個頭。九嬰高昂一聲,使勁一甩,劍被反刺出去,差點刺中刑天。九嬰嘲弄地大笑,被刺中的那個頭很快複原。
刑天確實是個勇士,他僅憑著一把劍和高超的武藝,砍了九嬰三個頭。可惜,九嬰的複原能力實在太強,不過須臾,新的頭就長了出來。一來二去,刑天慢慢體力不支。
刑天眼看抵擋不住,連連敗退,被他拿來做擋箭牌的幾棵樹,也被九嬰摧毀。占了上風,九嬰很是得意,啼吼得極為尖利昂揚。
尾巴一掃,刑天被甩出去,落在一棵枝椏上。那個高度,正好對著九嬰的幾個血盆大口。我感覺心口一縮,張口疾呼。然而我忘了,白日裏我不過是隻不會人話的蝴蝶,我的疾呼完全沒有聲音。
天昏地暗,我閉緊雙目。耳畔“嗖嗖嗖……”,陰詭的寒氣從我頭頂穿過。睜開眼,一條身影自天而降,穩穩立在遠處一顆古樹枝椏中間。英姿颯爽,驍勇威武。長發隨風飄逸,衣角獵獵。他手中落月弓的弓弦還在顫顫抖動。
隨後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是邊虞領著的一隊隨從。皆是高頭大馬,威猛抖擻,精兵強將的樣子。
九嬰嗷了一聲落了下去,卻沒有死。它的八個頭被八支箭斷了咽喉,最後的一隻頭咽喉未斷,卻也被一隻利劍穩穩射中,固定在一棵樹幹上。
刑天從樹上跳下來,和蚩尤並排站在九嬰對麵。
刑天漲紅了眼,揮劍就要砍下九嬰最後一個頭。九嬰的眼睛裏有冷漠的恐懼。但是它好像並不怕,隻要有一個頭在,它就能很快複原。所以,它在使勁掙紮,給自己拚一點複原的時間。然而落月弓的神力暫時製住了它的快速複原,它掙紮得有些費力。
劍光一閃,九嬰突然閉了眼,做好赴死的準備。
“哐當”一聲,刑天的劍卻落在地上。蚩尤一箭射落了刑天的劍。刑天怒目相向,似乎在責問蚩尤舉動的緣由。
蚩尤麵無表情地搭弓對著九嬰,淡淡說道:“九嬰是神獸,這麼殺了它,實在可惜。”
刑天怒道:“它算什麼神獸,它殺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剛還殺了我兩名得力大將,我要為他們報仇雪恨!”
蚩尤按著弓箭,一瞬不瞬地盯著九嬰,眼神中似有詢問和交流,“傳說九嬰被困於凶水河中上千年,心中不免有戾氣。傷了那麼多人的性命著實該死,可殺了它也於事無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