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3)

小院離客棧並不太遠,不過兩條巷子的距離,行不多時便到了。想必這幾日安叔很是費心,小院雖然不大,共兩個廂房一個正房,中間對應一個門堂,一扇影壁,幹淨小巧的院落中間,還放著一個碩大的水缸,裏麵養著幾尾活蹦亂跳的鯉魚,周圍沿牆一溜的青蔥碧樹,顯得很是幽靜。安叔早已打掃幹淨,將我和陶陶的東西一並搬到正房臥室,他和莫揚各占一間廂房。

移目四掃了幾眼我的閨房,簡潔素雅,臨窗的幾案上堆放著幾本閑書和一套茶盞,梳妝銅鏡台上放著一個原木花梨的首飾盒子,這是我元州家中臥房常備的東西,我知道一定是莫揚讓安叔準備的。他這麼忙碌還想著細致為我備這些瑣碎的東西,讓我很是感動。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依偎在他的身旁,用我的頭揉揉他的胸膛,他輕柔地揉亂我的額發。這幾日,我們竟然很少空閑得呆在一起。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些感懷,有些想念莫揚。就在我心思蕭索的時候,我卻聽得門環“啪嗒”一聲,接著是安叔“哎呀公子——”的驚呼聲。

跌跌撞撞衝出房門,莫揚表情平靜地站在魚缸旁,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沉穩地撐住魚缸。借著房簷下幾盞罩燈,他月白的衣衫上一團汙漬極為顯眼。他今日,竟然穿了那套月白的衣衫。我一直覺得莫揚穿月白衣衫極為飄逸出塵,極為瀟灑俊朗,所以特地讓蕊珠給他備了兩套,可莫揚很少穿,因為他不喜歡,他更喜歡顏色深暗一點的衣衫。我沒想到,這次他來王城,居然帶了月白衣衫來,居然還穿了。可他的月白衣衫上,明顯有一團汙漬,我知道,那是血。

安叔手足無措地在一旁搓手,想動卻又不敢動的樣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麵色灰白地衝了過去,扶著他的手臂問道:“兄長,兄長你怎麼了?你受傷了?你哪裏受傷了?快到屋裏去,安叔,快拿止血藥來。”

莫揚慢慢扣住我的手,清清淡淡地笑了笑,道:“果然……果然我今日不該穿這套月白的衣衫。”

我不解地看著他,仰頭去夠他的眼睛:“什麼?”

莫揚看了眼衣衫上的汙漬,道:“若我穿深色的衣服,這麼黑,你便瞧不出了。果然還是淺色衣衫壞事,這麼點小傷也讓你看見。”

我嗔怪地捶打他的胸,哭腔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你到底傷哪裏了?重不重啊?”

莫揚輕輕推開我的手,活動了一下,道:“你看,我就是一點小傷,不礙事。就這麼點血也把你嚇成這樣,你還說以後要闖蕩江湖,你這麼膽小怎麼闖蕩江湖。”

我氣得懶得理他,和安叔一起將他拖進了房中,陶陶早已端了盆熱水來擦洗。安叔仔細查看了一番,安慰我道:“小姐不必擔心,公子的傷確實不礙事,就是一點皮外傷。”

莫揚笑意盈盈地對我道:“看吧,我就說沒事,現在放心了。”

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讓安叔幫忙給他擦拭幹淨,拿出一套寬鬆的常服來給他換上,親自煮了茶水,又命陶陶去做了飯菜看著他吃下去才肯安心。莫揚至始至終平靜淡定,按照我的吩咐一一照辦。一切收拾停當後,他讓安叔和陶陶都各自去歇息,我便一人留在房中,得空細細追問他受傷的緣由。

莫揚很是輕飄飄地說起自己受傷的事,期間還不忘敲打幾下我的額頭。我坐在他的床沿,一臉擔憂地看著斜靠在床頭的俊秀男子,突然又開始恍惚。不知道為何,我最近總愛深思恍惚,總覺得什麼都很熟悉,又什麼都很陌生。晚上也老愛做夢,夢見那些經常夢見的鏡頭反複切換,就像自己曾經經曆過一般真實,醒來卻又發覺不過一場幻夢而已,心口卻隱隱作痛。我不敢和莫揚說,我的生辰未到,可心口已然開始隱隱發痛,雖然這痛不過倏忽一瞬,卻反複發作,不甚嚴重到無法忍耐的地步,卻讓我沒來由的心神感傷。或許真的病情加重了吧。麵對莫揚如此執著的玄珠之路,我又不知道如何讓他打消念頭,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如蕊珠所說,沒心沒肺。他為了受傷了,我卻還在和少將軍出遊,我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其實莫揚遇襲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雖然他異常低調,可是架不住合陽郡主三天兩頭的來訪,客棧的明眼人都覺得,以郡主的身份頻繁光顧,莫揚一定也是有身份有頭臉的人,怎麼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挑戰武魁也會奪取魁中。所以灰衫劍客自然而然地就找上了莫揚。

灰衫劍客雖然敗給了幽冥兩位掌史,卻並未因此停止挑戰王城可能潛在的高手。莫揚雖然並不頻繁地出現在大家眼中,卻還是被他在初選前日挖了出來。

是以這日寅時,莫揚不過好端端地自初選場地觀望一番後,散漫地穿行在王城的某個僻靜的角落,然後他走著走著,就覺得背後多了雙眼睛。一雙凜厲冷峻的眼睛。

莫揚左手輕輕地提了提劍鞘,依然步履平穩若無其事地向前漫步,隻是他的眉頭凝了股淡然的殺氣。

轉了一條街,莫揚感覺到一股劍氣離他的身體很近了,略頓了頓,他還是慢慢踱步向前,一直走到斜豎立在牆頭的一叢竹竿邊才停了下來。其實他不過就停了兩秒鍾,然後橫劍一挑,細細長長的竹竿就向他身後飛了過去,一片劍影翻飛,竹竿被消成片段飛落如雨。

蒙麵的灰衫劍客腳尖點住其中一截斷了的竹竿上,一招天女散花橫飛過來,莫揚退了兩步,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個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他完全不假思索就使出清虛劍法中的行雲流水對陣。

據莫揚描述,當他使出行雲流水招式的時候,灰衫劍客的眉眼似乎動了動,身影也頓了頓,但是劍氣逼人,莫揚沒有留給他更多的時間來發愣。莫揚的劍法很得辛提子的真傳,辛提子是妙一道長的師弟。據說妙一道長的清虛劍法,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隻是因為他的醫術實在太高,所以才蓋過了他的劍法,使得江湖上人對他的認識,醫術多過於劍法而已。

莫揚確實沒有辱沒了他師傅的名聲,他一人對戰曾經單獨對戰過兩位幽冥掌史而在百招之後才落敗的灰衫劍客,居然麵不改色,劍法嫻熟流暢一點沒有破綻。灰衫劍客攻勢凜厲,莫揚劍法也毫不留情,兩人拆了兩百多招不分勝負。

高手過招,必定動靜非常,雖然那裏僻靜,來往的人不多,但畢竟還是有人來往,很快,牆頭巷尾便聚集了一些躲躲閃閃的人頭。灰衫劍客似乎有點著急,虛晃一招過來,莫揚從容避過,卻不料那灰衫劍客招法之下還有一招,莫揚再要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但是他用了雲中飛鶴突然騰空,身形快速移遁,灰衫劍客的劍尖劃破了他胸前的月白衣衫,莫揚的劍自那灰衫劍客的蒙巾一角滑過,切去一角和幾縷胡須。見人聚集得多了,灰衫劍客就著莫揚調整呼吸的空檔,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