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試劍大會的初選結束,據合陽郡主的準確消息,通過兩兩比對,五組共選出了三十名優勝者,為了公平起見,這三十名優勝者還須接受淘汰選手錯組挑戰。即任何一位被淘汰的選手,如果覺得自己不過是遇到了強手才落敗,但是卻可以打敗其它選手進入三十名之內,便可以在三天之內提出挑戰選手。三天之後,最後確定的三十位勝出者進行分組淘汰賽,直至勝出十位進入決賽,分別勝出武魁魁中等名次。武魁產生後,會有一天的時間休息調整,然後在三天之內接受未入名冊的高手挑戰,成為遴選。當然,這是最危險也是最刺激的環節,因為這個環節,可以生死不論。同時為了表示公平,挑戰者須要先承讓準武魁三十招。

合陽郡主說,自從先王創下試劍大會武選以來,上百年的時間大大小小無數次武魁之爭,敢去參加最後遴選的人幾乎就沒有出現過,因為高手之爭,勝負本來也就在幾招之間,敢先讓三十招,不死也差不多了,哪還能繼續打鬥,誰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記得娘親常說:人生諸多事,本不至於那麼複雜,大多煩惱都是自己的執念所起。彼時我不太明白,常常覺得娘親的話很不通,因我覺得,人若無執念,豈不是變得太快。今日想做個事,幾日不成,便就轉另個事;今日喜歡上一個人,沒過幾日,但凡有點挫折,便放棄了,轉而去喜歡另一個人,那這芸芸眾生,豈不是太過變數,毫無安穩信任可言。現在長大了,我見著莫揚那樣,突然又覺得人還是沒有執念的好,若無執念,便無煩惱。隨緣,其實也挺好的。

我這樣勸著莫揚,莫揚卻拿他的執念來安慰我。他坐在古槐樹下的藤條躺椅上,旁邊是陶陶為他置下的茶爐,正煮著一壺香氣四溢的清茶,嫋嫋的白煙緩慢升起,一片濕濕的氤氳飄逸十足地籠上他好看的側臉。他低著頭,拿著一塊白色的綢布慢條斯理又認真地擦拭他的寒霜劍。我從來沒有真正地問過莫揚,他寒霜劍的妙處。我隻知道,當我能握住劍舞個一招兩招的時候,莫揚不知從何處尋回一柄月牙劍。劍身通體銀色,細巧纖長,中間鏤空一彎曉月,劍柄上打磨了一隻蝴蝶花樣的刻紋,中間鑲嵌著一顆圓潤白皙的珍珠,很是漂亮。莫揚說這劍看起來像個花架子,但是劍刃鋒利,給我防防身也還可以。隻是我平日深閨懶出,劍術不精,這劍基本也就是個擺設,很少隨身攜帶。

但是莫揚的寒霜劍卻不一般,據說是他的師父辛提子所贈。辛提子醫術了得,劍術也尤其厲害,年輕的時候也曾闖蕩江湖多年,行俠仗義落了些好名聲。在外全憑一把劍,便是這青鋒劍。劍是師兄妙一道長所贈,青鋒一出,寒光畢現,不運而自有一股攝人心魄的震懾力,劍氣極為幽冷,和莫揚的性格很是相合。莫揚說這把劍叫寒霜,是因為它的劍氣能凝結一層寒露,冰冷氣場透人心魂,不戰已誅心三分。

他很愛護寒霜,所以沒事的時候就拿一塊白色綢帕慢慢擦拭護養,直到劍刃能照出他冷峻的麵容。

他低頭的動作已經僵了好一會,我忍了很久,瞧著茶爐的白煙越來越濃,沸水的嘶嘶聲越來越大,爐蓋被衝起的熱氣掀著發出低低的磕碰聲,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香縷縷,鑽入我的鼻子,沁入心肺,撩撥得我喉嚨發幹,心口發癢。

終於忍不住,我捅了捅莫揚的脊背,很期待地問道:“兄長這茶,是打算給我喝呢還是打算直接煮幹了呢?”

莫揚手上的動作依然沉穩緩慢,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我又捅了捅他,不甘心道:“莫揚,你的茶煮沸了,咳咳,據我經驗,這個茶最講究火候,煮久了實在不好。”

吸著鼻子聞了聞,道:“這是什麼茶?好香啊!”

終於放下了他的劍,將白色綢帕扔在一側,慢條斯理地揭開爐蓋,又用旁邊一個鐵勺攪了攪,莫揚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可以了。”

伸長脖子垂涎了好久,我終於等到莫揚一雙玉手遞過來的清茶,聞了聞,很香,清幽甘甜,軟滑醇厚,還有淡淡的青草香味,尤其軟舌回味。

我細細品了品,依然說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茶,正要掀開蓋子看看裏麵有什麼原料,莫揚卻一把抓住我的手,道:“看了你也不會明白。”

我縮回手,不服氣地說道:“兄長慣會哄我。不就是裏麵添加了蓮葉、金針、棘果麼?”

莫揚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棘果性熱,正好調和蓮葉和金針的寒性,主要的是今日的這水,可是我昨日辛苦半夜得來的竹葉霜露,這麼小小的一甕,你可知多麼難得。”

我“咦”了一聲,探頭看了看幾案上的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陶甕,奇道:“兄長昨夜竟沒睡覺,去收這個去了。喝個茶麼,兄長還是那麼講究。記得在元州的時候,兄長就願意收個霜露、無根水、雪水什麼的來煮茶,到了王城還不忘講究一下。”

莫揚又是一笑,道:“你懂什麼,人生開門就七件事,茶可是頂重要的一件事。再則說了,講究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尋求的就是個精雕細琢,雖然不用整日裏全部惦記這個,可是得空了,還是應該有點享受對不對。你看你,最近因為水土不服,虛火上浮,嘴唇都有點幹了,我這個,正好給你去去火。”

我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訕訕道:“我自小便不愛管這些,兄長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生活態度就是,簡單就好。萬事,隻要簡單,就快樂!太複雜了,想法就多,想法多了,欲望就多,欲望多了,就想方設法地想得到,得不到就煩惱,那多沒意思。”

莫揚哈哈一笑,道:“生活要都像小蝶說的那般,簡簡單單也算快意。隻是這天下人,真心願意安於這簡單的人,隻怕也沒有幾個。要不一個試劍大會,來了那麼多人拚個你死我活呢。”

我道:“既然已經有那麼多人看不開這諸般煩惱,又何必多兄長一個呢?”

莫揚很認真地看著我說道:“任何事我都可以看開,唯獨這一件,小蝶就不要勸我了。”

我黯然點頭,端起莫揚又給我續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莫揚是個倔強到底的人,認準的事情,莫說十頭牛,就是滿王城的牛也很難將他拉回來。我暗忖先不要和他計較,索性還有一段時間,慢慢想個辦法徐徐圖之。若果然幸運,尋到妙一道長,真能治好我的病,他也不用去在最後一刻去奪武魁,也是個很不錯的結局。

我以前從未見過莫揚醉酒。

爹爹一直很寵溺莫揚和莫封,雖然他早就知道這兩個人總是偷偷喝他窖藏的好酒,卻睜隻眼閉隻眼全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