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3)

思索著走了一段路,似乎又轉了幾個長廊,抬頭的時候,我很慶幸自己居然還能尋回這個地方。浣衣監依然是一片忙碌,碧雲扯著一件寬大的綠色衣衫正努力曬在一架上。她衣衫是綠色,又抱著一團綠色上下翻動,乍眼一看,還以為哪裏翻出來的綠色波浪。綠色波浪中,一張俏麗的臉讓我找了好一陣。

看見我的時候,她似乎吃了一驚,這一驚吃的還不小。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了,確信沒人注意到我和她,才一把將我拉到那團綠色波浪中,伏著頭低低道:“小蝶姑娘,你怎麼來了?”

我見她眼中有驚懼和詫異,便淡淡笑著,“我來看看梅姨怎麼樣了?”又很抱歉地道:“這兩日著實有點忙,脫不開身,今天才來。梅姨怎麼樣了?現在何處?”

她壓低聲音道:“梅姨沒事,你快走吧。”,見我閃爍猶疑,又道:“你放心,我會照顧梅姨的。”

她的表情讓我感覺很怪,總覺得她閃爍其詞,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第一反應便是梅姨出事了,我揚起眉頭看了看她,抬腳就往梅姨住的方向走去。

她伸出手來拉我,沒拉住,急得低喊了一句:“小蝶姑娘,別去……”,後半句被她咽回去了,因為幾個宮女抱著浣洗好的衣物也來晾曬,交錯眼神,似乎注意到了我們。但是那時候我已經走出好幾步遠,和碧雲有段距離。

回頭望了一眼,碧雲低著頭,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那幾個宮女從她身邊散開,似乎沒有留意到她剛才有什麼不同。但是我還是明顯地感受到,她的身體似乎震了一震。

顧不得去思索她為何那麼震驚和懼怕,我三步兩步,快速衝進梅姨的房間。自然,與其說是房間,還不如說是庫房。潮濕發黴的庫房,陰暗晦氣,籠罩著一股不祥的氣氛。

梅姨半躺在床上,蓋著那床破舊發黑的被子。我咯噔一下。

走過去俯身探了探她的額頭,有溫度。眼睛閉著,似乎在熟睡。撫著她的手,粗糙得如同蒼鬆老樹。心中一陣悲憫,覺得她真是個可憐的人,就算我元州莫府中最為粗重笨拙的夥計,也過的比她好上十倍。

她似乎聽見點動靜,睡得不穩的神情動了動,徐徐睜開一條眼縫,瞧見我,咧嘴一笑。

那日聰明,未曾仔細留意。此時借著微弱的光芒,看她臉上堆滿了皺紋,皮膚鬆弛,幽幽泛著黑色。那一笑卻似一縷陽光,溫和親切,可以遙想她當年的一絲風采。

都說她是梅癲子,神誌不清,可我覺得,她今日的眼神中卻有一股清明。她看著我,不哭不鬧,還微微笑了笑。很顯然是認出了我。瘋了也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我歎口氣,悲憫愈重。

覆上她的額頭,我柔柔道:“梅姨,你醒了?”

她不會說話,舌頭繞了繞,突然又是一笑,歪著頭打量了我一下,顫巍巍地抓住我的手搖了搖,又點了點頭,“啊啊啊”地嘰裏咕嚕幾句。我也聽不懂,便溫柔拍怕她的手背。

我慢慢去翻她的衣衫,怕驚了她,很是輕柔小心,嘴裏緩緩道:“梅姨,你別怕。我叫小蝶,你記得我,對麼?我幫你看看你的傷好了沒?好麼?”

她似乎被籠罩在我的這片溫柔之中,做夢般睜著迷惑但順從的眼睛對我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撐著我的手臂借力坐了起來。

拉著我的手臂,使勁往外推,還不停的啊啊叫,似乎不願意我在這裏。

我哄著她,“梅姨,你別怕,是我,你好好看,我是誰?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要怕好麼?”

她卻不管不顧,力道越來越大,抓著我的衣服推得更是起勁。我想她可能是又犯病了,心裏著急,又不敢刺激她,隻能眼波柔柔地不停安撫。

門在這時被“哐當”一聲撞開,我回過身,薛主司帶著三個管事宮女闖了進來。

她陰惻惻笑著,道:“你這個小偷,好大的膽子,居然還自投羅網。”

梅姨本能地縮了縮身體。我將她護在身後,沒明白薛主司的話:“什麼?”

她旁邊一個腰膀粗圓的宮女粗聲喝斥道:“說你呢,今日人贓俱獲,看你還有什麼狡辯?”

我冷冷笑了,道:“什麼人贓俱獲?話說明白了。”

另一個語氣冰冷如刀,“你上次來偷了我們浣衣監的東西,我們沒抓住你,已經等候你多日了,你今日自己送進來,可見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樣赤裸裸的誣陷,我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我偷什麼了?大白天的紅口白牙誣陷好人,這就是你們的為人之道。你們天天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梅姨,還敢誣陷我偷東西,真是好笑了。”

薛主司得意洋洋,如同大白天走路撿了錠黃金般,掩飾不住臉上的喜形於色,悠悠道:“今日就算你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抵賴。識相的就趕緊乖乖束手就擒,不然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傷了你。看你也是細皮嫩肉的,傷了可就虧大發了。”

梅姨突然自我身後衝過去,我沒留意她突然這麼一跑,沒抓住。她拍著手跳著腳,去撞薛主司,一邊叫著一邊使勁搖頭。

薛主司嫌惡地閃過去,旁邊那個宮女一腳將梅姨踢得後退幾步,跌坐地上。我又驚又怒,扶起梅姨怒道:“你幹什麼?她不過是個瘋了的梅姨,你怎麼這麼惡毒?”

“惡毒?”薛主司冷笑如冰,“她和你狼狽為奸,蛇鼠一窩,不滿宮中管束,膽大妄為偷盜宮中財物,等進了暴室,你才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言罷眼神輕飄飄一撇,又道:“不過,你大白天闖入我浣衣監偷東西,被我們當場抓住,意欲頑抗,所以被我們失手打死或者打殘了,不用去暴室,也是有可能的。”

我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敢!你誣陷我,還想行私刑,你就不怕有人追究麼?”

她冷哼一聲,“追究?若你是個有頭有臉的,到有可能。不過我打聽過了,你不過是個新進宮的舞姬,沒名沒分的,而且你犯的是偷盜之罪,人贓俱獲,即便有人問起來,那也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我冷冷道:“偷盜?人贓俱獲?證據呢?”

“你要證據麼?”她涼涼道:“我馬上就給你看證據。”說完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給我搜!”

我扶著梅姨,冷眼看著那幾個宮女在屋裏翻箱倒櫃,本來就淩亂的屋子瞬間更加狼藉。突然那個壯碩宮女大叫著:“找到了,找到了。姑姑你看,這不就是你前幾日丟失的那個金手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