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1 / 2)

小柔不相信盜賊的說法。我白她一眼,傻瓜也知道這是托辭。哪有進門直衝我們人來,而不是奔錢財而去的。再則盜賊的膽子哪有那麼大,在門外被發現了還不跑,依然闖進來的。可是救我的人是誰呢?想得腦子爆炸,我也猜測不出來,傷口雖然止血,動一動卻牽扯著疼。小柔要去請醫官,我將她叫住。大半夜的驚動醫官,不知惹出多少是非。想起小柔說曾經有人進過我們的房間卻沒偷貴重東西,我猜想是不是和梅姨留下的東西有關。沒有一點線索,此事看來也隻能不了了之。

然而此事並沒有不了了之,不但今夜有盜賊的事鬧得司樂監人盡皆知,很快,連王上也知道了。

說來也怪,司樂監在王宮中最是不太起眼的地方。若主子是個有身份有品階堪得上一個娘娘的,身邊略略有點地位的宮女都能昂著頭斜視我們。王上日理萬機,應付他那三宮六院都不夠時間分身的,哪裏顧得上我們這裏。

可偏偏,這八卦不知是誰,就傳到了王上的耳朵裏了。

宮中居然有盜賊,膽大包天。王上震怒,下旨徹查。

連著兩日,內廷司著人過來反複詢問。可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到一星半點線索。王後異常憤怒,責罰了宮中好幾個戍衛軍。因為這事,連帶著王後也受了王上好些責備。說她管理不善,多有疏漏。

我都替王後冤枉,王後掌管後宮,那是掌管三宮六院和王上相關的各級宮廷。司樂監,哪裏是王後正經管轄的地盤。可據小應子說,王上認為宮外和宮中與大臣們議事的地方歸外廷各級府衙管轄,其它都應當是王後職責所在。作為王後,母儀天下,理當為王上分憂。王後認得也幹脆,跪在王上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由於自己疏忽致使宮中出現盜賊,罪過不小,請求責罰。但是也請讓她將功折罪,仔細盤查以肅宮闈。

王上準了。王後大張旗鼓地追查此事。一時之間,鬧得人仰馬翻。闔宮中,隻怕沒人不知此事。

大司成姑姑親自來看了我的傷勢,冠冕堂皇地慰問了幾句後走了。

崔姑姑也親臨我們的房間,見我確實無礙死不了,她才幽幽一聲歎息“樹大招風啊!”

我和小柔其實都不明白此話真諦。想問她的時候,她卻起身走了,眉毛都不動一下。

錦繡和棠梨午膳後又來了一次,略坐了坐。棠梨不知那根神經沒搭對,居然對著小柔溫和地笑了笑。小柔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打翻了給我倒的茶水。木槿幾個給我送來一些不知名的草藥,據說擦洗傷處有好的效果。自然,我和小柔對就我們那個人一直守口如瓶,所以並沒人知道還有第三人存在,也並不知道我有了一瓶治療劍傷的良藥。但是我還是萬分感激地收了。

熱火朝天查了幾天,突然傳來消息,盜賊抓住了。是兩個不知死活的內侍,賭錢輸了,覺得司樂監防守鬆懈,又都是女子,半夜就摸了過來,恰巧就摸到了我和小柔的房間。聽說此事鬧得太大,兩個內侍自知逃不了,遲早會被抓住。與其到時候進入掖庭受盡酷刑,不如自行了斷來得幹脆,所以各自留了口信自縊身亡。死無對證,此事就這樣交代了結果。自然,這結果也不是交代給我的,是交代給王上的。

我心想不知王上聽了這個結論信是不信。隻知道王上餘怒難消,下旨不許安葬,扔進亂葬崗讓野狗啃咬。幸好兩個內侍都是無親無靠的孤兒,不然王上就要下旨株連親人了。

小柔覺得這個結論太過草率,不過她比我聰明,體會更深。我們都明白這事查不出來,查出來也不知要牽連多少,最後找個替死鬼不了了之是最好的結局。

王上近來似乎異常鬱悶而煩躁。我感覺,極度疲倦。都說天下的王,是天下的主子,是上天選定的至高權利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上是最快活最自在最得意的人。然而這日,我瞧著王上,卻覺得他疲倦又憔悴,無奈又寂寞。

有些寂寞,不是無人陪伴,不是獨自一人的寂寞。是繁華到極致的孤獨,喧嘩到極致的落寞,是一種心靈上的無人可懂的傷感。王上給我的感覺,便是這樣。

他撐著腮斜靠在明光殿的書案上,手裏握一卷竹簡,耷拉著眼皮,似乎在看書,但是我知道,他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站在他的麵前已經半個多時辰,也沒見他移動一下手裏的書,眼睛呆愣地盯著,眼神卻是虛浮而空洞。

他今日著一件明黃的常服,沒帶王冠,頭發上綁著一條帛帶,一根白玉簪子隨意地插在發髻上。午後明亮的日光斜漏進來,在他的身上籠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光點流轉的鬢角,幾縷銀發異常耀眼地凸顯出來,閃著銀白的光芒。順著那縷縷光點下移,眼角的皺紋自有溝壑。我由衷地感覺王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