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1 / 3)

暈乎乎的夢裏頭,我似乎看見了娘親,她穿著一襲藍色碎底的襖裙,挽著高高的發髻,清風明月般地在我前麵走著。我在後麵叫她,她回頭微微笑著,說“蝶兒,娘親去找你爹了,不然他一個人太寂寞,你要好好的,和莫揚好好的活著。”

我搖著頭不讓娘親離開,可娘親飄忽忽地一閃而過,隻留下幾許煙霧嫋繞,讓我看不清前麵的路。我伸手撥了撥,依然一片黝黑,於是便有些急了,使勁叫嚷著,卻覺得嗓子幹啞,怎麼也叫不出來,胸口如被壓了塊大石頭,沉重地喘不過氣來。

“小蝶,小蝶……”聽見莫揚的聲音,我終於緩緩睜開沉重地眼皮,他的臉正對著我的眼睛,滄桑寥落,眼睛裏布滿血絲。

我抬眼望了望床帳,青布帳幔,卻不是我慣常家裏掛的白色紗幔。四周的陳設也極為簡單,不是我元州家中那般精致細膩的布置。

我撐著身體想要起來,卻覺得渾身酸痛無力,“莫揚,這是哪兒?娘親呢?”

莫揚輕手將我撐著半截的身子按了下去,又將被角往上拉了拉:“小蝶,你身體沒好,還需要休息!”

我掀開一角被子,“這是哪?這不是我的房間?”

“這是,”莫揚咬了咬唇,壓低嗓音道:“這是鳳凰山,師父的家中。”

鳳凰山?我更迷糊了,“我們不是回家了嗎?怎麼我睡一覺起來就到了鳳凰山了呢?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回家去找,娘親呢?我要找娘親?”

莫封從外麵進來,手裏端著一碗氤氳的湯藥。莫揚接過去,一勺一勺細致小心地攪弄著藥湯,熱氣迷蒙了他的眼睛。

我望著莫封:“封哥哥也回來了?你快和我回去見娘親,她好想你!”

莫揚將勺子放在藥碗中,伸出一隻手握著我去推他的手,啞聲道:“小蝶,你聽我說,娘,娘她,沒了!”

娘親沒了?我腦子裏轟地一下。似有萬千風雨驟然灌入,記憶中的一幕幕開始慢慢回現。

是的,娘親沒了!她舍不下爹爹,一根白綾隨了爹爹而去,留下我和莫揚相依為命了。我痛得止不住翻滾,莫封將我一雙手縛住,莫揚一勺勺的藥灌下去。我瞪著眼被迫吞下那些苦腥的藥湯,慢慢又睡了過去。

不知幾個晝夜,我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莫揚和莫封熬得憔悴瘦削,眼窩處塌下深深的印記。我再也無法忍心讓他們為我擔憂了,我告訴自己,為了爹娘,我也要堅強起來。而此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了。

陶陶說,自我那日暈倒之後,就一直迷迷糊糊不清不楚。莫揚沒有辦法,隻有用藥湯吊著我這口命,他還要和安叔一起處理家中後事,好在第三日的時候,莫封回來了,帶著九黎山莊的人,將爹娘和莫府上下風風光光地下了葬,可見我這般情景,莫揚也不想讓我再受刺激,所以沒有讓我參加爹娘喪葬之事。

莫府的慘案,第二日便傳遍了元州,官府也派官差前來調查,可卻沒有絲毫線索。莫揚本就不對他們報什麼希望,自然是好言打發了。料理完家中諸事後,他和莫封一商議,決定暫時不住在莫府,先搬到鳳凰山辛提子的家中安住,避免外界過多幹擾。正好辛提子聽說妙一道長的行蹤,一邊雲遊一邊追尋師兄的蹤跡,也不在山中。

我日日在悲傷中以淚洗麵,終至最後覺得,淚流幹了一般,眼睛幹澀紅腫,竟然是一滴淚也沒有了。

那個黃昏,我感覺好了許多,便讓陶陶搬了個躺椅去門廊,擁著陶陶特意為我準備的一床厚厚的貂絨抱被,眼神呆滯地看著外麵的天。西風蕭瑟,山中的風更覺得陰寒詭譎,我冷的縮成一團。陶陶苦勸我回房不成,又給我旁邊煨了個火盆,好讓我感覺暖和些。

莫揚和莫封從山下回來,看著他們並肩而來的身影,像極了許多年以前,我在元州的家中,紫荊花下的竹榻上,嘻嘻笑著等候他們回來的那個場景。可惜時光飛逝,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想到這裏,我心中又是一番傷感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