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蠟燭,突然熄滅了,屋子裏再一次陷入黑暗,外麵的月亮隻有一彎,透過窗子,照射在屋子裏,這種昏暗的慘淡,卻遠遠比黑暗更讓人壓抑。
陳寡婦渾身酥軟,癱倒在地上,隨著蠟燭的熄滅,屋子裏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見,陳寡婦這才感覺到渾身上下的每一塊骨頭都在疼痛,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流血,每一根神經都在抽搐。
剛才那血腥的一切,就這樣一下子消失在陳寡婦的眼前,沒留下一丁點的痕跡,整個世界寧靜的像劉家鎮南麵的那條冰封的河水,而越是寧靜,恐懼、空虛和無助便越是無限的蔓延、放大。
陳寡婦忍著劇痛爬起身,因為她想去屋子後麵 ,她的心裏十分的不安,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不幸的來臨,她的耳朵裏響起了一陣嘈雜刺耳的聲音,仿佛有成百上千的人在爭吵,有車馬聲、謾罵聲、啼哭聲、哀嚎聲。陳寡婦的大腦一陣膨脹,幾乎就要嘭的一下炸裂開來。
陳寡婦掙紮著站起,扶著屋裏的門、牆壁蹣跚的往外走,她要去後麵的山楂樹看看,他要知道包畫匠在哪兒,但她每邁一步,眼淚就稀裏嘩啦的流淌,每邁一步,心裏便撕裂一般的疼痛。她無法解釋這悲痛的來源,就像她無法解釋為什麼對包畫匠的牽掛來的如此突然卻又如此深刻。
艱難的繞過包畫匠的屋子,一陣沙沙的聲音從屋子後麵的山楂樹下傳來,夜色裏,包畫匠拿著一把鐵鍬,在那株山楂樹下一鍬一鍬的挖起地上的泥土。那正是金屬的鐵鍬摩擦泥土裏的石子兒發出的聲音。土坑的旁邊,被包畫匠刺死的那個人,直挺挺的躺著。包畫匠瘦弱的身形,在那棵山楂樹麵前,顯得更加的渺小。
坑越挖越深,包畫匠站在坑裏,一鍬鍬的向上麵楊起泥土,在坑邊上堆起一個土堆。漸漸的,包畫匠整個人都被這深坑淹沒,看不見蹤影。
又過了一陣子,挖土的聲音停止,也不再有泥土從坑裏楊出來,而躺在土坑邊上的那具屍體,卻突然扭動身體,向那深坑爬去。每爬一下,都發出哢吧哢吧的僵硬的關節扭曲的聲音,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聽的十分的清楚,而很快,那屍體撲通一聲掉進了深坑。
深坑上的土堆瞬間崩塌,泥土流入深坑,一轉眼,便把包畫匠挖的深坑填平,將包畫匠以及那具屍體掩埋。一切就此恢複了平靜,正如剛才在屋子裏蠟燭熄滅的瞬間一樣,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沒留下一丁點兒的痕跡。
陳寡婦就扶著牆壁站在屋後,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看著土堆崩塌,將包畫匠和那具屍體埋葬,看著山楂樹下的土地變得像之前一樣的平整,看著山楂樹上掉下幾片幹枯的葉子,落在土坑的位置上……
陳寡婦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已是天光大亮,這才發現自己仍舊趴在自己家的炕上。仍舊穿著那件被白勝利撕扯的支離破碎的衣服,仍舊頭發蓬亂,仍舊渾身疼痛。陳寡婦抬起頭,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照在她的臉上,陳寡婦的眼睛被刺痛,她抬起胳膊,遮擋住陽光。
而與此同時,包畫匠家的屋子後麵圍滿了人。自從昨天幾個鄰居帶著包畫匠去了我家,我奶奶用銀針和煙袋油暫時驅走了包畫匠身上糾纏著的鬼魂,又教給了包畫匠引魂保命的法子後,人們便安心的回了家。我奶奶是劉家鎮上上下下有名的出馬仙,既然是我奶奶教的方法,人們相信這一定能讓老實厚道的包畫匠逢凶化吉。
天蒙蒙亮的時候,包畫匠家東麵的鄰居半夜憋了一泡尿,起來在屋子西麵的胡同兒撒尿,無意間往包畫匠的院子望去,卻發現他家的屋門開著。於是他係上了腰帶,趴在兩家中間的矮牆上向包畫匠的院子張望。院子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這個鄰居實在不放心,便回屋裏拿上手電筒,跳過矮牆,到院子裏查看。最終在院子後麵的山楂樹上,發現了已經吊死的包畫匠。
周圍幾家的人們,聽見了這個鄰居的驚呼聲才聞訊趕來。隻見樹上吊著的包畫匠麵色鐵青,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向眼眶外鼓鼓著。嘴巴張著,舌頭僵硬的伸出口腔。兩隻手無力的垂著,身子掛的直挺挺。看來已經斷了氣。
沒人敢輕易的亂動屍體,趕緊派人飛快的跑到上隊,報告了我爸爸。
我爸爸昨晚一夜沒睡,跟著城裏來的警察在三荒子家檢驗現場,檢查屍體,了解情況,忙活了一晚上。剛把城裏的警察送走,回到家剛脫了鞋子躺在炕上,閉上眼睛打算睡上一覺,便被前來報信的人吵醒,聽說下隊包畫匠出了人命,便一下子困意全消,跟來報信的人一快跑到了下隊包畫匠家的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