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再大的人,當麵對恐懼的時候,也有極限。當這個極限到來,堅強便容易崩潰。而最大的恐懼,卻不是見到極度詭異的事,更不是經曆什麼邪祟的侵擾,而是當你以一個第三人的角度,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看到另外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時候,我們便會迷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這樣的感覺,才是最恐怖的。
這個地洞是邪門的,當老鄭親自搖動轆轤,用吊筐把我爸爸放進四丈五尺深的地洞的時候,我爸爸發現了一個橫著的通道。順著這條蜿蜒的通道,來到一片空地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幻覺,幻覺裏的一切,亦真亦幻,甚至看到了自己也深在其中。而當我爸爸在強烈的恐懼中再次試圖點燃煤油燈的時候,煤油燈的火焰跳了幾下便熄滅,看來地洞裏的空氣已經十分的稀薄。我爸爸便趕緊順著來時的路,拚命的往回跑。
進來的時候,我爸爸帶著一團毛線,把一段綁在了吊筐上,線團揣在隨身的兜子裏。而當我爸爸順著毛線的引導,拚命的往回跑的時候,卻怎麼也跑不到盡頭。
跑了好一陣子,我爸爸早已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汗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我爸爸停住腳步,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十分的安靜,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外,我爸爸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臉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發出的微弱的水珠碎裂的聲音。
我爸爸彎著腰,雙手撐著大腿喘了一陣子,慢慢的穩定下來,他忽然想起口袋裏有鞭炮,不如放兩個,一來是萬一能讓上麵的人聽見,沒準會拉動繩子,這樣拴在吊筐上的毛線便會杯拉緊,自己再順著毛線引導的方向跑,應該會更容易找到出口,二來是,或許放兩個鞭炮,便會驚走一些妖魔邪祟,給自己壯壯膽子。
想到這伸手從腰間的布口袋裏摸出一隻鞭炮,在掏出火柴,次啦啦一聲劃著火柴,眼前的空間亮了起來。仍舊還是那蜿蜒曲折的洞穴,腳下的路仍舊像來時一樣坎坷不平。
火柴的火焰跳動著,很快就要燃盡,我爸爸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跑了這好一陣子,也沒感覺到一丁點的呼吸困難,難道說剛才是自己因為害怕而產生的錯覺?還是已經跑到了空氣充足的地方?
不管怎樣,我爸爸還是在放鞭炮之前,再次劃著火柴,點著了那盞煤油燈。煤油燈的火焰跳了幾下,發出一縷黑煙,終於穩定了下來。
剛才跑的匆忙,煤油燈的玻璃燈罩歪了,我爸爸伸手扶正。然後再次拿出那兩隻鞭炮,把引信放在燈罩上方的開口。
引信次啦啦的延燒起來,我爸爸趕緊把鞭炮扔到前麵的地上。
“啪,啪~”
鞭炮的聲音清脆,順著洞穴傳的很遠。聲音在洞穴的牆壁上來回的反彈,形成奇怪的回聲。
我爸爸靜靜的聽著這聲音越來越遠,過了一會,那根毛線動了動,我爸爸知道這一定是上麵的人聽到了鞭炮的信號,在拉動那根繩子,帶動了吊筐上的毛線。
於是便在煤油燈的光暈裏,邁開步子,順著毛線的指引一直往前走。這條山洞卻如此的漫長,我爸爸啊走了好一陣子,還沒走到盡頭,眼前的毛線仍舊在地上跳躍,不緊不慢。
又走了一陣子,前麵隱約的有一片白色的光芒,我爸爸有些納悶,因為即便是剛才自己從吊筐裏離開的位置,也並不曾有陽光照射進來,那麼這白光又是什麼?
不過在黑暗的地洞裏久了,見到光亮,總是令人欣喜的,我爸爸便加快腳步往前走。眼看著離那光亮越來越近,溫度卻越來越低,盡管我爸爸已經穿著厚厚的棉衣,卻仍覺得有些寒冷。空氣中彌漫著冰雪的味道。
我爸爸伸手拉了拉衣襟,雙手抱住肩膀。兩隻手冷的有些發麻,我爸爸一手提著煤油燈,一邊走便把另外一隻手放煤油燈的附近烘烤。烤一陣子,雙手再換一換位置。
毛線繩子仍舊在不緊不慢的跳動,我爸爸又順著毛線往前走了一會兒,空氣中的寒冷漸漸的減弱,而前麵那片光亮也越來越近。我爸爸加快了腳步。
可是沒走幾步,前麵那片白光裏便傳出了一陣清脆的鳥叫的聲音,還有嘶嘶的微風吹過草叢的聲音,越往前走,聲音越清晰,我爸爸又聽到了昆蟲在草叢中震動翅膀的聲音,螞蚱蹬起後腿彈跳的聲音……
而就當這聲音越來越清脆悅耳,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爸爸聞到了一陣陣翠綠的野草的清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