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麻繩要用麻絲,夏天的時候,奶奶會在西園子的邊角旮旯種上一種植物,名字就叫“麻”,這種東西的果實和葉都不能吃,但秋天的時候他的莖曬幹,便可以從頭到尾的,撕扯下他的皮,皮雖薄,但很堅韌,這就是麻絲。
采下的麻絲,需要順著它的脈絡撕扯得更細,然後就像我奶奶這樣,把麻絲的一端固定好,拉直,順著同一個方向,搓它的另一端,這樣麻絲是會更加的結實,能把兩三根麻絲搓成一根麻繩。在劉家鎮這樣的鄉下,麻繩的用處極多,人們穿的布鞋的鞋底,就是女人們,用麻繩一針一線的縫出來的,這叫做“納鞋底”。麻繩堅韌耐磨,即便磨斷了,留在鞋底的針腳也會牢牢的把幾層鞋底抓在一起。當然,麻繩不僅僅用來納鞋底,裝糧食綁口袋,捆柴禾背石頭都離不開麻繩。
其實每個不懶惰的婦女,都會搓麻繩,當然我奶奶也會。當年我爺爺用扁擔,一邊挑著行李一邊挑著五歲的我爸爸,從百裏之外的趙家集硬是走到了劉家鎮,穿的就是用我奶奶粗的麻繩納的鞋底做的布鞋。
我奶奶一邊抽旱煙,一邊搓著麻繩,她是打算給我做一雙新的布鞋。媽媽說等出了正月開了學,別讓我每天跟著他去學校,因為我年紀小,並且暑期才是新學年的開始,所以現在隻能做旁聽生。可正式的學生也好,旁聽生也罷,好歹都是個學生,就要穿新衣裳穿新鞋。
我一覺醒來,試圖睜開眼,可眼睛有些不舒服,上下眼皮被眼屎粘住。可能是因為火炕太熱,睡了一覺上火,才出了這麼多眼屎。我用手揉揉眼睛,才勉強的睜開,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傾斜的照進來,我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朦朧。我坐起身四外看去,屋子裏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暈影。
奶奶抬頭看了看我,放下手中的麻繩,伸手把我拉進他的懷裏。
“哎呀,你的眼睛是咋整的?上火了吧!”
奶奶注意到我的眼睛上長了一些眼屎,並且我的兩隻眼珠有些發紅。
“別是得了紅眼病,一會兒我讓你爸爸,去劉振綱那買點藥水回來……”
我點了點頭,奶奶把我放在炕上,轉身下地,用溫水投濕了一條毛巾,敷在我的眼睛上。毛巾溫熱,很是舒服。
過了一會兒,拿掉毛巾,我睜開眼睛四外張望,無意間發現窗子外麵,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個子不高,身形消瘦,長得尖嘴猴腮,兩隻眼睛圓溜溜的,頭發有些蓬亂。他正趴在窗子上向屋裏張望。見我盯著他,他嚇了一跳,一下子愣住。他往後退了兩步,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轉過臉看著奶奶,伸手指著窗外,
“奶奶,外麵有人……”
男的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向窗外張望了一下,轉過頭又看看我。伸手在嘴裏拿下那根旱煙袋,抽了一口,別把煙袋鍋兒,在炕沿下麵的牆上敲了兩下。
“啪,啪……”
煙袋鍋裏還有沒燃盡的煙絲,這樣一敲打,火星四射。煙灰灑落在地上,一翻身便熄滅。奶奶手裏拿著煙袋杆兒,轉臉衝著窗外說道,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直說,你想幹啥?”
奶奶板著臉,聲音低沉,讓人聽了不寒而栗。和外麵的人,看了我奶奶一眼,轉身就跑。我們家的院門開著,可那個人偏不走,三三兩跳的跳下了東麵的園子,東麵的院牆的下麵有一個窟窿,那是壘牆的時候故意留下的,為了防止下大雨的時候,院子裏的積水無處流淌。那個人跑到牆根兒底下,一彎腰,順著那個窟窿鑽了出去,消失不見。
我特別的納悶,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為什麼如此害怕我奶奶?我奶奶湊過耳朵,仔細的聽著窗外的聲音。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奶奶,那人是誰?怎麼聽見你說話就跑了?”
我奶奶又伸手把煙笸籮拿了過來,又裝了一袋煙,啪啦的一聲劃燃火柴,把煙袋鍋裏的煙絲點燃,抽了兩口,煙霧從他的口鼻中湧出,在屋子裏百無聊賴的飄蕩。
“剛才那是一隻黃皮子”
奶奶慢悠悠的說。
聽奶奶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當他發現我看見他的時候,是那麼的吃驚。而且他逃離我們家的時候並沒走院門,卻從牆根兒的窟窿裏鑽出去。可他為啥來我家?我奶奶喊他之後,他又為什麼逃走呢?
若說以前我能看見特殊的東西,通常也是一些夜裏的鬼魂,今天看到的黃皮子確上人形,不過我也習慣了,經常看到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但也沒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