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一開始鏡頭灰塵就遮蔽了陽光】17.(3 / 3)

話音方落,倆人便齊刷刷地麵向操作台,和剛才的鞠躬不同,這一次是九十度的,持續了三秒鍾,分外得虔誠。

那之後她們就陷入了安靜,童蓁走到一旁打開音樂、點上熏香,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為了能夠讓逝者家屬的悲傷得到一定的緩解。

隨後她又走回到操作台邊,站在左側,打開操作台上連接著的花灑,試探了下水溫,待到溫度合適後,她手握花灑從逝者的腳步開始,由左至由,橫向衝洗著逝者的禮體,滿滿地往上,來來回回就像在織布一樣。過程中,逝者身上一直都蓋著特製的浴巾。

苗筱負責的是臉部,先用化妝棉做初步的清潔,然後再用洗麵奶做深層清潔,每一個動作她都格外得輕緩,手法嫻熟,更像是在按摩,最後再為奶奶敷上一層麵膜,麵部的清潔就告一段落了。

按理說,奶奶的頭也應該由她來洗的,可她卻突然頓住了動作,抬眸看了眼童蓁。

童蓁正蹲在床尾,給海綿塗上沐浴乳。

她走上前,不發一言接接過沐浴海綿,用眼神示意童蓁去洗頭。

這個行為讓童蓁有些不解,但她還是照做了。

苗筱暗暗地深吸了口氣,緩步走到奶奶右側,撩起浴巾,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奶奶的手臂……她刻意地放慢了動作,但又不敢太慢怕會引起家屬的懷疑,從撚起浴巾到折疊出一條足以露出手邊的邊,整個過程大約隻持續了三四秒,而在這三四秒間她眼睛猶如掃描儀般飛速運轉,查看著浴巾底下奶奶的身體……

映入她眼簾的畫麵就像康喬之前說的那樣——“你會看到真正的傷口,每一道傷口背後都隱藏著她始終不願說出口的慘痛回憶。”

參差傷痕,赫然入目。

最明顯的那道在右邊肩胛上,雖然早就已經愈合,但顯然當初並沒有好好處理,疤痕增生很厲害,甚至讓人無法分辨出這是由什麼東西造成的,除此之外,還有腹部、腿間、甚至乳房……以及她暫時無法查看到背部可能也會有……

即便康喬早就已經幫她做了心理建設,可她還是覺得觸目驚心,甚至連手都忍不住顫抖。

果然,把奶奶送到公司來是對的,禮體不外露也就意味著不會再有更多人看到奶奶的那些慘痛回憶。

所以她必須得避免童蓁接觸奶奶的身體,並且搞清楚傷口的大致分布,盡可能地不要讓那些地方暴露在外,哪怕隻是片刻都有可能會被莊禮他們看到。

但這也意味著她必須一個人去承受這些,不能流露出絲毫的不對勁,有無數次她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崩潰了,這種崩潰與她的心理狀況無關,是因為憤怒,這種憤怒是她從未經曆過的,心底像是有一頭野獸在慢慢成形,它想要衝出來,利爪反複抓撓著她的心,如刀絞般的疼。

每一次快要失控的時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看向康喬。

她知道,他幫不了她,可那道仿佛時刻都在專注著她一舉一動的目光還是讓她找到了些許安慰。

就是在這樣反複壓抑著憤怒的情況下,她總算是完成了大部分工作的,剩下就是給奶奶穿衣了,一般是倆人合力完成的,苗筱看了眼童蓁,輕聲道:“讓我來吧,我想親手為她穿。”

童蓁點了點頭,並沒有生疑。

壽衣是莊瑜選的,符合喜喪的紅,最裏頭那層襯衣代表著春,外麵的紗衣是夏,罩衣是秋,最後的棉襖是冬,苗筱一層又一層地替她穿上四季,用錦衣綢緞遮蓋了那些不堪回憶,但願奶奶能夠就此平順地走向往生。

完成後,苗筱和童蓁站在奶奶身旁,最後的鞠躬。

一彎腰,她想起了奶奶身上的傷口,那是她這輩子所見過的最醜陋的傷,扭曲、猙獰、屈辱。

一起身,她看到了安詳躺在操作台上的奶奶,這是她這輩子所見過的最美的人,她甚至覺得奶奶身上散發著光芒,那是一種足以照徹河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