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過去後,瑪莉拉一想起這對雙胞胎剛來綠山牆的第一個星期,還是心有餘悸,不由自主地打著冷戰。第一個星期的日子並不是最糟糕的,後來的日子才算糟糕透頂,在那個星期裏,因為他們剛到一個新環境,一切都感到很新奇。戴維隻要不是在睡覺,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策劃著各種惡作劇。他的第一個壯舉是到這裏來兩天後做的,那是星期天的早晨,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就如同九月裏那種很溫和的天氣。安妮把他打扮起來,瑪莉拉幫朵拉整理著裝,準備一起上教堂去。戴維首先發難,說什麼也不願意洗臉。
“瑪莉拉昨天已經給我洗過了……而且葬禮那天維金斯太太用香皂給我洗過一遍,這樣一個星期裏就可以不用洗了。我真搞不懂,洗那麼幹淨有什麼用呢?髒就髒唄,這樣還舒服些呢。”
“人家保羅·艾文每天都是主動洗臉呢。”安妮機敏地說。
戴維來綠山牆才四十八小時,可他已經對安妮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把保羅·艾文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了。就在他來到綠山牆的第二天,就聽見安妮熱情洋溢地讚揚保羅。既然保羅·艾文每天都要洗臉,那他戴維·凱西決不能輸給他,他也要這樣做,就算死也要洗臉。這種不服輸的勁頭,讓戴維心甘情願地接受安妮的擺布,於是安妮很順利地完成了梳洗打扮等其他瑣事。一切就緒,他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小家夥。當安妮帶著他走進教堂,坐在老卡斯伯特常坐的那張長條椅子上時,還感受到了母親般的驕傲。
剛開始的時候,戴維表現得非常不錯,他一直忙著東張西望,打量著每個男孩子,猜想誰是安妮稱讚不已的保羅·艾文。開頭的兩首讚美詩和《聖經》誦讀都平安無事,可就在艾倫先生做禱告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坐在戴維前麵的是八歲的勞蕾塔·懷特,她微微低著頭,頭發分成兩邊,各綁成一條金色的長辮子,在兩條辮子之間是鬆鬆的蕾絲花邊領子,下麵露出白皙得誘人的脖子來。勞蕾塔是個胖胖的姑娘,非常安靜,她還是六個月大的嬰兒時就被媽媽第一次帶到教堂來了,從那以後,就很有規律地來教堂,她的表現一直是非常完美的。
戴維的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條不停蠕動的毛毛蟲。瑪莉拉看見了,趕緊伸手去抓他,不過已經晚了,戴維手一揚,把毛毛蟲就扔到了勞蕾塔白白的頸子上。
艾倫先生的禱告剛進行到一半,突然被一陣刺耳的尖叫聲打斷了。牧師驚恐地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看發生了什麼。教堂裏做禮拜的所有人都生氣地抬起了頭。隻見勞蕾塔拉著裙子的後領,發瘋似的在長椅上跳來跳去。
“哎呀……媽媽……哎喲……快把它拿開……哎呀……把它弄走……哎喲……那個壞男孩放在我脖子上的……哎呀……媽媽……它正在往下爬……哎喲……哎喲……哎喲……”
懷特太太鐵青著臉站起來,拽著歇斯底裏不停扭動的勞蕾塔走出教堂。尖叫聲越來越遠,艾倫先生繼續做禱告。可是每個人都覺得這天糟糕透了。瑪莉拉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法集中精力聽誦讀的經文,而安妮呆坐在那裏,羞愧得麵紅耳赤。
一回到家,瑪莉拉就把戴維扔到床上,一直關到晚上。她不讓他吃晚餐,隻允許他喝點淡茶,吃點麵包牛奶。安妮把這些吃的給他送去,很難過地坐在他身邊,而戴維滿不在乎地大吃起來,吃得津津有味,沒有一點兒悔過的意思。不過安妮難過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知道,”他想了想說,“保羅·艾文從來不會在教堂裏把毛毛蟲放在教堂裏女生的頸子上,是不是?”
“他的確不會這樣做。”安妮很傷心地說。
“嗯,我開始有點兒難過了,”戴維接著說,“不過那條很大的毛毛蟲真的是太好玩兒了……是我進教堂時在台階上撿到的,把它扔掉太可惜了,而且啊,聽女孩子尖叫很好玩兒啊,對不對?”
星期二下午,婦女援助會要在綠山牆聚會。安妮放了學就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了,因為她知道瑪莉拉需要她幫忙。朵拉穿著剛漿過的白色衣服,係著黑色飾帶,幹淨整潔,漂亮得體。她在客廳裏和援助會的會員坐在一起,有人跟她講話時,她就矜持地回答他們,若沒有人跟她說話,她就規規矩矩地靜坐著,絕不多嘴多舌。所有的言行都符合模範孩子的標準。而渾身髒乎乎的戴維這時正自得其樂地在倉庫裏玩泥巴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