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下樓,房子微微顫抖,樓梯隆隆作響,要遲到,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奔出後門。我家後門直對太倉路吉益裏的大弄堂,大弄堂又寬又長,房子三層高,紅磚鋼骨水泥砌成,大小衛生,,漂亮大方,聽說馬上要裝管道煤氣了。弄堂口的大房子(太倉路嵩山路,洋房)現在是盧灣區嵩山街道辦事處。一個衝刺便到了第二條橫弄堂,向左急轉彎,一路小跑便是黃陂路的同益裏,上海市盧灣區黨校就在它的弄堂口(解放前是大洋房)。
出橫弄堂就是黃陂路,過馬路,我班集合地在一大會址入口處。隻看見同學們早已四人一行排好了隊在原地踏步,兩條胳膊整齊使勁地左右甩動著,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齊聲高唱:“學習解放軍,愛國愛人民,緊握手中搶,練好真本領……”他們好像不是去學校,而是像解放軍上前線打仗,無往不勝。而旁邊三班和四班的隊伍則參差不齊,拖拖拉拉,無精打采,中氣不足,好像早飯沒吃飽。這樣的兵上了戰場肯定吃敗仗。
班主任周老師站在隊伍的後麵,不時地看著手腕上的表,她又要看我的好戲了。不行,這次我要讓她失望。我把書包背背好,雙手捂住口袋,朝南一個三十米衝刺到了隊伍的後麵。“周老師好!”我吐出的白氣又粗又長,就像火車頭上冒的煙。
我不戴口罩和手套,戴上脫下太麻煩,呼吸困難。其實我既有口罩也有手套。再說了,德明從不戴,從他嘴裏口罩成了“狗罩”,口罩是娘娘腔戴的。班裏曉萍的大口罩最白,她媽媽是醫生,最講衛生。那隻口罩很大(醫用的?),臉上隻露出一雙眼睫毛很長,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特別招人眼。還有幾個嬌滴滴的女生也戴,她們的臉皮太薄,怕被冷風吹破。從她們身上我發現了個有趣的現象,隻要戴上口罩,臉就會變得漂亮,是不是像阿婆說的那樣,“猶抱琵琶半遮麵”。但學校規定從唱歌踏步開始,口罩手套一律摘掉,戴了口罩還有什麼聲音。所有戴口罩的已全部摘下,塞在自己胸前的衣服裏,隻有兩條白線露在外麵。
“把手伸過來。”周老師每天都要檢查我們的個人衛生狀況,如:指甲剪了沒有,臉和手洗幹淨了沒有,衣服、手帕是否整潔,等等。我們練習簿的背麵都印著“三要三不要”,來督促我們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當然,我們男生是主要的檢查對象,好像講衛生隻是我們男生的事。
我熟練而且非常自信地把衣袖往上一拉。她把我雙手翻來覆去,反複地查看,想看出點什麼名堂來。今天她的願望又落空了,我的手和手臂可以說是全班男生中最幹淨的。阿婆每天晚上都要給我的臉、脖子、雙手和兩臂擦肥皂,她說要幹淨每一天。個別同學的手不幹淨,周老師隻要用大母指用力一搓,你就漏陷了。她就要你回家洗幹淨了再來。好在我們都是就近上學,一個來回加清洗三分鍾就足夠了。
“把袖子拉好。你再晚到半分鍾,我很想聽聽你還能編出什麼樣的理由。”她找不出什麼破綻,有點不甘心,一臉嚴肅,用一種聽上去很不滿意的口氣對我說。
我低頭不語,鑽進了隊伍,跟著大家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