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大鍋飯,天吃星,練膽量(1 / 3)

回到家,和江灣伯伯打過招呼,我們就去洗手準備吃晚飯了。麗娟拿了個臉盆,從水缸裏滔了兩勺水,讓我們洗。

江灣沒有自來水,一般人家都在屋後的那條河裏淘米、洗菜和洗衣服。夏天男孩子都在河裏洗澡,做飯燒菜和吃的都是用自家水缸裏經過沉澱的水。這裏每家每戶都有一隻大水缸,水用完後,再挑水裝滿,然後放些明礬,經一夜沉澱後,水就很幹淨了,像上海的自來水一樣。要是直接吃河裏挑來的水,我們城裏來的就可能要水土不服,身上起紅點點,很癢的。

洗完手,我就坐好了等開飯,肚子早餓了。小菜有大塊桔紅的醬汁肉,江灣媽媽燒得和杜六房熟食店買來的沒兩樣,其味香甜,酥而不膩,入口即化。我知道這是阿婆買的五花肉好。一大碗白燉黃鱔湯,湯如奶汁,香味撲鼻,其味鮮美。一碗普通的菜節,卻比上海人家放味知素(味精)要鮮得多。噴了白酒的草頭,是江灣媽媽剛從自留地裏摘來的,鮮嫩無比。那蘑菇豆腐羹好吃得我就形容不出了。看到這些平時少見的菜肴,我一個勁地咽口水。

別看江灣伯伯窮,家裏全是老紅木家具。我們吃飯的這隻大八仙桌,實心紅木,實蹬蹬,兩個大男人抬都抬不動。講講是八仙桌,擠一擠可坐十二人。大床、大櫥和馬桶箱(放馬桶,蓋子密不透風而且好看),全是老古董。

這裏燒的是大灶頭,用的是柴草,火是旺旺的,那可是正真的大鍋飯。鍋蓋一開,一股新軋大米特有清香撲鼻而來,再看那米飯,油光錚亮。這米漲性不好,一斤米也隻能燒成兩碗飯。江灣媽媽在盛飯,她家用的飯碗,和我家的大碗差不多大,可見種地人的飯量比城裏人要大得多。這正配我胃口,我飯量大得驚人。

大家坐好後,江灣伯伯說了聲:“吃吧。”我就像賽跑運動員聽到了發令槍,起跑我最快,拿起筷來大口地往嘴裏扒飯,飯太好吃了,我連菜也顧不得,吃得香噴噴。阿婆、江灣伯伯和江灣媽媽看著我們,並沒動筷子。因為在客人家裏,小黃吃起來斯斯文文的。麗娟剛吃了一口,我一碗飯早下肚了,麗娟吃驚地看著我,我想我吃得太急了。其實,我剛吃的時候,小黃已在桌下給了我一腳,提醒我。那飯實在是香,加上餓,把阿婆叮囑全忘了。阿婆給麗娟挾了一塊醬汁肉:“快吃吧,不要看阿巍,他是餓死鬼投胎,天吃星,吃相難看。”

“看阿巍吃飯,我覺得好玩。”

江灣媽媽又給我盛了一滿碗,隻一會兒的功夫,碗又見底了。江灣伯伯把他那碗飯扒到了我碗裏,我知道鍋裏已經沒有多少飯了,忙說我吃飽了。江灣伯伯說我還沒吃菜呢,我這才慢慢地吃起來,享用起如此美味的佳肴。江灣媽媽再給我盛了一大塊鍋底的飯粢,那是我最愛吃的。那是大鍋飯的飯粢啊,它是厚厚的一層,金黃色的,又硬又脆,就像油裏氽過的一樣。

我這副吃相是有來頭的,那是在幼兒園養成的臭毛病。那時正值Da饑荒年代,幼兒園包我們一頓中飯,不少人有時在家裏吃不飽,而在幼兒園卻每天能填飽肚子。那菜也比一般的家庭要好,德明曾告訴我,他家在禮拜天才能吃到像幼兒園一樣的小菜。菜是一人一份,飯是一人一小碗,如班裏還有剩飯的話,你就可以再添一點。

入園的頭幾天,我們飯剛吃到一半,就看到一些高班同學在門外排隊等著,隻要我班有剩飯,老師就會分給他們一點,我們稱之為“討飯”。小班經常會有剩飯,而中班和大班的飯鍋隻隻朝天。

我把這事講給阿婆聽。阿婆告訴我,我是提前一年進幼兒園的,錢和糧票和別人交得一樣多。她要我吃得快一點,吃完了再去添。她還說,男人吃飯要像“打老虎”,要快;女人吃飯則要像“數珍珠”,要慢。

我把這事和班裏的同學說了,他們都不願讓人家來吃我班的飯。就這樣,吃飯時我筷子不停的扒,嘴巴咽得快。大家學我樣拚命吃飯,飯越吃越快,不怕噎死,吃完了再去添,所以我們這個班飯吃得最快。隻一個禮拜的功夫,我、德明和幾個飯量大的同學就到別的班要剩飯去了。除了這,我們還比賽看誰吃得快,得第一,因為吃完飯才能到操場上去玩。我和德明是天吃星,餓死鬼投胎,嘴裏口水多,白飯咽得快,喉嚨越來越粗,噎也噎不死。四年下來,造就了我們驚人的飯量和進食速度(用現在的流行話來形容,都是自然災害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