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 崇明甜蘆粟,大閘蟹(1 / 2)

崇明甜蘆粟

下午放學後,我和德明扔掉書包就出門了。他要去什錦老頭攤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香煙牌子,淘到好的就轉手賣給他大哥,賺他一分、兩分,這是他的一種發財手段。

剛出弄堂,便遠遠看見外公吃力地扛著一捆甜蘆粟,我知道又有好吃的了。我趕忙奔上前去,拍外公馬屁要緊。從外公肩上搶下那捆甜蘆粟,我和德明一人扛一頭。“外公,這是崇明甜蘆粟吧。多少錢一斤啊?”外公是老崇明,內行。

“你隻管吃,問價錢幹什麼。”

我裝出一副相當吃力的樣子,實際上是相當輕鬆地將這捆甜蘆粟扛到了家。外公看到我這副腔調,知道今天他甜蘆粟是吃不爽快了。沒辦法,外公隻好拿出一些來慰勞我。他不用刀而是用手將甜蘆粟一節節扳斷,給了我五、六節。他說甜蘆粟皮撕開後相當鋒利,小心把手割開。我塞給德明一節,自己留一節,轉身將省下的幾節拿到阿婆屋裏,我要給海倫嚐嚐,讓她知道什麼是好吃的甜蘆粟。

我又來到外公屋裏,三下兩下就把皮咬開,那甜蘆粟相當甜,比冬天買來的克皮甘蔗還甜,那清爽的汁水有股特別的清香。同樣是甜蘆粟昨天阿婆買來的幾根就差多了。我拿來就用嘴咬,甜蘆粟的皮可以用嘴撕下。我心太急,一不小心把手劃出一條口子來。氣人的是我付出了血的代價,那甜蘆粟是淡而無味,像白開水一樣。海倫在一旁卻大叫好吃,討阿婆歡喜。

也就兩、三口,一節甜蘆粟就成渣了。外公知道我不甘心,隻好又給了我幾節。“外公,崇明甜蘆粟太好吃了,你怎麼不吃?”

外公說小時候在崇明這甜蘆粟不用花錢買,家家戶戶都在自己的宅門前、屋後頭、河灘荒地裏種一些。想吃了就去拔,一吃就是一個鍾頭。如有客人上門,便帶上鐮刀砍上一大捆,就像上海人用水果,糖果招待客人一樣。現在崇明人來上海做客,都要扛上好幾捆甜蘆粟當禮物,比送大閘蟹還要吃香。有的崇明人來前弄堂看包家私人醫生,付不起門診費,那幾捆甜蘆粟就是掛號費了。

我問他怎麼能看出是真正的崇明甜蘆粟。外公便向我傳授如何識別崇明甜蘆粟,嘮嘮叨叨,嚕哩嚕嗉,好像不這樣,就對不起他這個老崇明。我再仔細看,發現這些崇明甜蘆粟的賣相(外觀)和昨天阿婆買來的是一模一樣,弄得我是一頭霧水:“外公,你不要講了。講了我也沒錢去買。以後再看到有崇明甜蘆粟,買它三、四捆,叫小販送上門,讓我吃個痛快。”

大閘蟹

上個禮拜小黃爸爸青浦朋友送來了兩大蒲包大閘蟹。那清水大閘蟹隻隻像飯碗那樣大,蟹殼鐵青色,那結實的大鉗子上長滿長長的褐色茸毛,兩隻像火柴頭一樣的眼睛忽而豎起來,忽而橫下去,嘴裏還直吐氣泡,好像在和它們的命運抗爭。還沒等你的手靠近它,那兩隻大鉗子就不客氣了。但該被吃掉的就必須被吃掉,反抗是徒勞的。這幾天他家是天天吃蟹,這些蟹夠他們吃上幾個禮拜了。吃不完的蟹就要養起來,不然的話,隨它們在大缸裏橫爬,不消幾天的功夫,蟹就要瘦下去,弄不好還要“翹辮子”(死去)。

養蟹小黃爸有他的絕招。首先,他用細繩子將蟹一隻隻五花大綁,如同上法場。然後把蟹一隻隻有規律地疊放在大缸裏,在上麵蓋上一塊濕的麻袋布,最後將缸蓋好,裏麵一點也不見光。這樣,蟹就一動也不動,體力消耗最少。其次,每隔幾天就要打個生雞蛋伴上黑洋酥,用毛筆沾一點,塗在蟹的嘴巴上,給它們加加營養。據說這樣喂出來的蟹肉頭結實,長肓多,出膏快,比吃吃爛汙泥的蟹鮮得多。

今年好像是蟹的大年,菜場裏供應十分充足。在上海,並不是人人都喜歡吃大閘蟹的。這跟吃魚一樣,沿海的人偏愛海鮮,內地的人則喜歡河魚。我記得阿婆沒買過幾次大閘蟹。我阿娘吃的大多數是梭子蟹(一種海蟹),大閘蟹也是偶爾吃幾次。買的都是一種叫“六月黃”的小毛蟹(沒有長足),一切四,沾上麵粉,紅燒燒,味道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