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麵人
初二一大早,我到德明家。抱過拳後,便去麗華家,德明昨天和她“恭喜”過了。一進屋,麗華媽拿出長生果、鬆子等招待。坐了一會兒,曉萍來拜年,大家是相互“恭喜恭喜”。她一身新衣裳,頭頸裏還繞了一條嶄新的羊毛圍巾。她見到我們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她一夜天就長大了一樣,她給我們帶來了不少小核桃。我們是長生果剝剝、小核桃敲敲、茶喝喝、說說笑笑,過年開心啊。
小弟和幾個姐姐急匆匆地進屋,向麗華要錢。弄堂口來了個捏麵人的老頭,他想要一個麵人,麗華拿出一角錢給了小弟。兩個妹妹也要,麗華卻說:“你們幾個看看就可以了。”她自己也重男輕女!
到了弄堂口,那個老頭正在捏小人呢。不少孩子圍著看,還有大人。捏麵人平時很少見,也就是過年時才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坐在小凳子上,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箱便是工作台,木格子裏放著五顏六色熟糯米麵團。他剛做好一個小人人。
小弟遞上一角:“我要一個豬八戒。”
他隨手扭下一小團白麵,在手中捏了幾下,又搓了搓,再用一個竹撥子切切劃劃,那八戒的身子就做好了。他再取一丁點黑麵放在手指裏搓了搓,往豬胸脯上一粘,便是兩個Nai頭。接著他做好了頭、手臂和大腿。隨後,他把一點紅麵搓成了細條,往八戒臉上一貼,再用竹撥子撥撥弄弄,豬八戒笑口大開。豬八戒的鞋和帽子用的是黑麵,小巧玲瓏、非常逼真。他把一點點深咖啡色的麵團在手中搓成細條,放在八戒的手中,再把手握緊,往肩上一放。我倒要看看八戒的釘耙他怎麼做。隻見他先把麵團捏成薄片,用竹刀切成型,再用一個小梳子往上一摁,那釘耙就做好了,那嫻熟的技藝真是令人叫絕。前後也就是幾分鍾的功夫,一個栩栩如生、憨態可拘的豬八戒就展現在大家麵前。看捏麵人做生活真是一種享受。
捏麵人好像從不吆喝,捏好的麵人就是最好的廣告。圍觀的小孩都要他做,有的要孫悟空,有的要捏張飛、關公,也有的喜歡天上的仙女。還有的要豬、牛、羊等生肖動物。看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回到弄堂裏。
弄堂裏有不少人在曬太陽,我們到德明家拿了幾個小竹椅,便舒舒服服地曬起太陽來。今年的大冷天好像已經過去了。溫暖的太陽將寒冷溶化,陽光下,人人臉帶笑容、喜氣揚揚。有的在吃瓜子和長生果,有說有笑,有的則在閉目養神。一些女人在納鞋底,我知道麗華也會納。她們先把針在頭發上擦幾下,再用頂針箍將針頂進鞋底,然後用鑷子把針線抽出來。這時曉萍問麗華為什麼她們有時要把納鞋底的針在頭發裏梳幾下,麗華告訴她因為頭發裏有油,針上有了油頂起來就會輕鬆點,這我倒是頭一次聽到。
我們又掏出了小核桃,我和德明都用牙咬。曉萍見了,也把核桃放進了嘴裏。“當心你的牙齒斷掉。”德明又在說曉萍了。那是前幾年的事了,下午點心時我們幾個買了四分一根的脆麻花。那脆麻花是又脆又硬,曉萍一不小心,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牙齒就掉下來,弄的滿嘴都是血。聽德明這麼一說,曉萍就不敢咬了。“我來幫你弄,曉萍。”麗華把那隻核桃放在門的絞鏈上,輕輕地把門一關,那核桃便粉身碎骨了。
突然,我發現了新大陸:“曉萍,你今年‘凍胙’(凍瘡)沒生嘛!”
“唉,沒有生。”她還把那兩隻小手在德明眼前晃了晃。
往年一到冬天,曉萍的雙手就要生凍瘡,是又紅又腫,天一熱還要爛。有一年這手到了夏天還在爛。德明一付幸災樂禍的樣子,稱這不是“凍胙”,應該叫“夏胙”(滬語諧音:下流)。還說蠻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一雙手卻像胡羅卜,把曉萍氣得半死。照德明的說法,是因為曉萍太嬌貴,冬天從不碰冷水,洗手也用熱水,所以她要生“凍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