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清發現了站在廳外的嶽靈犀。
多日不見,謝玉清發現嶽靈犀似乎長高了。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竟然穿了一雙高跟鞋,不禁有些驚訝。
“靈犀,你來了!”謝玉清笑著迎向嶽靈犀。嶽靈犀回過神,看到迎麵走來的謝玉清不禁有些怔忪。
謝玉清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輪廓和表情,高高瘦瘦的身形,嶽靈犀一時竟以為看到的是謝玉樹,不禁轉頭往廳內看去。謝玉樹還沉浸在演奏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來。
“謝老師,你也來了!”嶽靈犀很高興,自從上次看望過謝玉清之後就再沒見過他。現在看到他麵色紅潤,精神煥發的樣子,料想他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看來很快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向紫嫣的生日,她本不想來的。不需要向紫嫣開口,她也看得出來向紫嫣對自己並無好感。碰巧,自己對向紫嫣的蠻橫無理也是心有餘悸,如果不用和她打交道,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可是父親一反常態,竟然來參加一個小女孩的生日宴,她隻得跟著來。
看著謝玉清神采奕奕地走到自己身邊,嶽靈犀有種安全的感覺。向紫嫣不歡迎她也沒關係,有謝玉清在,她不會覺得孤單。
“謝老師,你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吧?”嶽靈犀接過謝玉清遞來的飲料,甜甜笑問。
“你看呢?我現在別說康複,打虎都不是什麼難事了。”謝玉清語氣輕鬆地開著玩笑。
兩人不進廳內,反而走到廳外的陽台上,欣賞著向家坪燦若繁星的千家燈火。
“謝老師,你今天會來,我真沒想到。”嶽靈犀左手扶在欄杆上,看著遠處,意有所指地說。
謝玉清卻不看遠方,反而背靠著欄杆,左手插在褲袋,右手端著酒杯,一副閑適慵懶的模樣,和平時清冷嚴肅的謝玉清很不同。他微微仰頭看著屋簷下的走馬燈,淡淡地說:“有的時候我們都會做一些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
“看來你做過讓自己出乎意料的事情咯,是什麼事情?”嶽靈犀聽謝玉清說得這麼有深意,好奇起來。
“告訴你也無妨,就是怕你被嚇哭或者嚇傻。”謝玉清開玩笑似的,瞟了一眼嶽靈犀。
“怎麼會?我絕不會哭的!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嶽靈犀說著還故意深吸一口氣,饒有興致地看著謝玉清。
“去年,我在北平,殺過人。”謝玉清的語調很輕鬆,仿佛說的是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啊?啊!”嶽靈犀連聲說了兩個“啊”,第一個上揚著語調,似乎聽不懂謝玉清的意思,第二則猶如看著麵前被閃電劈出一個坑,發出一聲驚歎。
她呆若木雞的表情逗笑了謝玉清。“我就說你會被嚇傻,瞧,我沒說錯吧?”
“我沒被嚇傻,就是……就是有點兒驚訝而已。”嶽靈犀囁嚅著,不想承認自己的驚愕。
“那你還要繼續聽下去嗎?”謝玉清恢複了清冷的表情,右手捏著杯腳,輕輕搖晃著裏麵的紅酒。
“你願意說的話,我當然願意聽。”嶽靈犀察覺到這似乎是一段慘痛的回憶,言語小心翼翼起來。
“去年五月,北平發生了學生遊行你知道吧?”嶽靈犀點點頭,他便接著說下去。
“我也參加了那次遊行。不止我,我的同學幾乎全部參加了。我們做橫幅、畫簡報,製標語,到處張貼,上街頭呼籲市民加入我們。很多激憤的市民也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但是這一切都沒用。我的很多同學被抓進了監獄,還有很多同學和警察發生衝突,被開槍打死。”
說到這,謝玉清頓了頓,喉嚨似乎哽咽了一下,他啜了一口酒。接著說:“我也差點被打死,幸好一個同學撲了我一下,子彈掃著我的左臂過去,我第一次發覺死亡離我那麼近。後來,我們隻得趁著晚上到大街小巷去張貼簡報。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和一個同學正在一條胡同貼簡報,突然一陣尖銳但是細細的呻吟聲傳入了我的耳朵。呻吟聲不大,但是很清晰,應該離我們不遠,於是我就和我同學四周查看。”
謝玉清停了下來,深呼吸,似乎再說下去就會透不過氣。他索性轉身麵對著漆黑的夜空,眺望遠方,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順利地說完接下來的話。
“一個破巷子裏,一個洋鬼子正在糟蹋一個女學生。那學生看起來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年紀。”
他這個對比,讓嶽靈犀渾身哆嗦了一下。謝玉清不說,她也知道“糟蹋”是什麼意思。
“我和同學馬上上前阻止,那洋鬼子喝醉了,力氣大得很,我和我同學勉強把他拉開,那女學生馬上哭著跑走了。誰知,見我們破壞了他的好事,那洋鬼子發怒了,突然從腰裏掏出一把手槍對著我同學。我和我同學當時都嚇傻了。那洋鬼子罵罵咧咧的,已經扣動了扳機,眼看轉瞬之間,我同學就會死在他槍下。我突然想起身上帶了一把匕首,那年頭,身上不帶點防身的東西,根本不敢出門。我趁那洋鬼子沒防備我,把匕首插進了他的脖子,他血流如注,一會兒就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