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嶽家第一個沒有團圓的除夕。嶽懷禮和楊玉華都有掩飾不住的失落。嶽靈均到軍中已經一個月了，隻通過一次電話報平安，順德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隻能從報紙上看到直皖不間斷爆發小規模戰鬥的新聞，聽到戰爭兩個字，嶽靈犀的心不禁緊縮了一下。
哥哥也要上戰場嗎？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戰爭的慘烈，但是嶽靈犀也知道“刀槍無眼”四個字，戰場上瞬息萬變，哥哥能夠全身而退嗎？想到這些，嶽靈犀也沒了過年的興致。
除夕的早晨，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福伯帶著下人在院子裏掃雪。嶽靈犀披著厚厚的羊毛鬥篷站在屋簷下看福伯他們掃雪。白白的雪掃成一堆之後漸漸化成水，在院子的地上流淌著，慢慢變得汙濁。
“流雲，我們來打雪仗吧！”嶽靈犀覺得可惜，這麼潔白的雪就這麼玷汙了，倒不如讓她們取樂一番，不辜負這大自然的饋贈。
流雲也是活潑性子，一聽便喜笑顏開地叫了另外幾個丫頭，一群年輕女孩子在院子裏打起雪仗來，笑鬧聲傳遍了整個嶽府。
“承忠，你看犀兒多開心。”楊玉華坐在廳內，手上抱著暖爐，聽到女兒歡快的笑聲，心裏的失落慢慢散去了。
嶽懷禮往院子裏瞄了瞄：“這孩子回來之後變沉靜多了，這麼久以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開懷大笑了，希望她能夠早點想開，放下這段心結。”
“現在禁煙也在順利進行著，抓革命黨的事情我看也該向上麵彙報彙報了。”嶽懷禮仍舊是放不下自己的大事。
“唉，大過年的別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封竹哪裏有革命黨？你不是也派自衛隊出去查探了嗎？什麼蛛絲馬跡也找不到，這總不該是你辦事不力吧？”楊玉華嗔了嶽懷禮一眼，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今晚的菜式，這段時間你和犀兒都瘦了，得好好補補。”
嶽懷禮看著妻子離去的背影，心裏覺得很滿足。他四十來年的人生中，吃過苦，受過罪，險些送過命，但是能夠娶到楊玉華作妻子，能夠有一雙聰明孝順的兒女，人生也算圓滿無憾了。
外麵的冷風呼嘯著透過玻璃縫吹了進來，嶽懷禮端著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後脖頸變得涼颼颼的。
“看來真是年紀大了，吹點冷風都受不住咯。”嶽懷禮自言自語地站起身走回了內室。
嶽家的團年飯多年來的規矩都是十二盤，取圓滿成雙之意。
滿滿一大桌菜卻隻坐了三個人，不免有些冷清。嶽懷禮倒了一杯熱熱的燒酒，招呼福伯：“福伯，你也坐下和我們一起吃，也算過個團圓年！”
“老奴豈敢越距？”福伯忙連連擺手。他在楊家受了幾十年的訓練，仆人是絕對不能和主子同桌而食的。
“福伯，既然老爺這麼說了，你就坐下來嘛，你在我們家也有幾十年了，名義上雖是主仆，實際上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來，坐下一起吃。”楊玉華也含笑對福伯說。
福伯小時候家貧，被父母賣身到楊家做小廝，一幹就是三十年，四十來歲又隨楊玉華陪嫁到嶽家，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家。一股暖流從福伯的心裏淌過，再寬大的主家也不會讓仆人和他們一起吃飯，小姐和姑爺這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一家人了！
福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順從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來，我們幹一杯，希望明年均兒能夠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年，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團圓飯！”嶽懷禮舉起酒杯，朗聲說道。
四個人都舉起酒杯，“砰”地一聲，四隻酒杯撞在一起，聲音清脆悅耳。
嶽懷禮好酒，今天卻隻有福伯能夠陪他喝，福伯不敢過量，隻是淺淺地小飲了幾杯。嶽靈犀吃好了，也不離席，隻是坐在一邊頗有興致地看著父親豪飲。楊玉華見菜涼了，便吩咐楊媽媽拿去熱一熱。楊媽媽剛剛端起兩個盤子，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或者說是砸門聲響起了。隔著院子都能清晰地聽見，那敲門的人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在了門上。
看門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回話：“稟告老爺，一群穿軍裝的人把咱們家的門口團團圍住了！”
一聽軍人，嶽懷禮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已經有點喝多了，竟以為是嶽靈均回來了。“來啊！打開大門，迎接我兒凱旋歸來！”
楊玉華連忙上前扶住嶽懷禮，這急促的敲門聲仿佛打在她的心上，讓她感到強烈的不安和緊張。這絕對不是均兒，均兒回來不會這樣敲門。
她定定心神，對一旁有些發怔的女兒說：“犀兒，你先進去！”
嶽靈犀正瞧著父親有趣，這如同強盜闖進門的敲門聲把她嚇得愣在那裏。回過神來，她意識到這敲門聲有蹊蹺。哥哥不在家，她不能隻顧自己，她要和父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