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容來到省城已經兩個月了。封竹的生意交給了阿寧,本以為能夠在家裏歇上幾個月,沒想到才一個月龍頭又把他派到了省城。
龍容住在十字街邊的一間小公寓裏,公寓麵積不大但是設施齊全,最重要的是市井之地,往來密集,他不用費什麼事就能打聽到許多消息。公寓視野寬闊,整個十字街的麵貌盡收眼底。
龍容坐在窗邊的茶幾前,茶幾上的咖啡冒著熱氣。他凝神看著窗外的街道,已是六月天,太陽一天比一天毒辣。街上行人無不行色匆匆,無事皆不在外逗留。
六月四日,督軍從天津返回,卻挾餉銀不發,三軍將士無不怒火中燒。最先亂起來的是宜昌,二十一混成旅嘩變,上街燒殺搶掠,無辜死傷百姓達上千人。緊接著,督軍嫡部武昌第二師第七團因餉銀未發,尋釁生事,死傷百姓二百餘人。十日,沙市兵變。十九日,富池兵變。整個湖北已經亂起來了。
省城已經實行了宵禁,入夜後便有衛兵在街上巡邏,搜查可疑人物,百姓無不人心惶惶。
龍容喝了一口咖啡。不甜不苦,剛剛好。他微微一笑,這個世道早就該亂起來了。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需要徹底地補上一刀才好。
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了龍容的眼簾。十字街尾的省報館門前一個身著白色襯衫灰色西裝的青年男子冷靜沉著地站在廊下的一根柱子後。和來往匆匆的行人不同,他好像在等什麼人,整個人不緊不慢,頗有種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鎮定自若。
謝玉清?原來他到了這裏?
龍容驚訝得站起身,緊貼著窗戶,透過玻璃目不轉睛地盯著謝玉清。
謝家二少爺離家出走的事情已經在整個封竹傳得沸沸揚揚。謠言千奇百怪,甚至有說謝玉清是因為嶽懷禮的女兒下落不明,一氣之下便離家尋找。謝慕天花費了許多人力、財力,可是翻遍了縣城也沒找到小兒子的任何蹤跡。謝夫人已經憶子成狂,時有瘋癲之狀。
哼,謝慕天,你肯定想不到你的寶貝兒子竟就在省城吧!龍容冷笑一聲,仔細勘察起謝玉清的動靜來。
半晌,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來到了廊柱後麵。兩人說了幾句話後,便相跟著進了報館。
省報向來是輿論聚集之地,不乏仁人誌士,謝玉清隱匿在省報館莫不是幹起了革命的營生?龍容馬上翻看起最近的幾份報紙來。
報館受到王秉元政府的警告不得刊載任何革命傾向的言論,可是最近幾期卻都有一個叫做王子恒的大放厥詞,借古諷今。每每說起古代的昏君,言辭犀利,張弛有度,讓人既能看出門道卻又偏偏抓不到把柄。幸好王秉元最近自顧不暇,否則這個叫王子恒的肯定要大禍臨頭。
“王子恒?”龍容自言自語,“好一個謝玉清,竟然頂著炮火前進,果然是條漢子。”
他坐在書桌後,伏案奮筆疾書起來。
林溪已經看完了《四聖心源》,總算習慣了頻繁出現的“五行”“陰陽”。剛想要鬆口氣,龍宣卻冷冰冰地下了命令:“今天你不用看別的醫書了,寫一篇關於《四聖心源》的感想。掌燈前交給我,如果不過關就繼續寫,直到我滿意為止。能不能睡覺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林溪哀歎一聲,隻得鋪好紙冥思苦想起來。剛剛才對龍宣有所改觀,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換了招數。不忍心不給自己飯吃,卻忍心不讓自己睡覺。
龍宣不理會她的愁眉苦臉,自顧坐在桌前看起了信。信是早飯後阿安送來的,阿安一臉風塵,似乎剛剛出過遠門。林溪這才發覺,好幾天都沒見過阿安了。她知道阿安是龍宣的貼身小廝,這樣突然消失必定是去辦龍宣交代的事情了。龍宣不說,她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