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宜嫁娶、冠笄、祭祀、祈福、求嗣、齋醮、進人口、會親友、伐木、作梁、開柱眼、安床、掘井、捕捉、畋獵。
天剛蒙蒙亮,龍家坪便熱鬧起來了。龍堂裏往來穿梭全是忙個不停的仆人。有鋪地毯的,有擦桌椅的,有擺桌子的,因著是龍宣的徒弟,林溪用不著做這些粗活。她揉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昨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讀書,她連睡覺也在默記“虛實之要,九針最妙”雲雲,一整夜幾乎無眠。
“林大哥,這個放哪兒?”阿香端著一個花瓶走到她身旁問道。
林溪指指神台邊的角落:“放那兒吧。”她四處張望著,見龍定的小廝阿守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去,她一把拉住阿守:“阿守,發生什麼事了?”
阿守滿頭大汗:“本來今天安排發叔在宴會廳裏打點的,可是剛剛發叔的兒子說發叔突發疾病,今天怕是來不了了,我正要去他家裏看看情況!”阿守說完,便要往外走。
林溪計上心來,她拉住阿守:“阿守,既然發叔病倒了,你就讓他好好休息吧!他年事已高,最近估計真是忙壞了,你看我能不能接手他的活兒?”林溪望著阿守,滿臉渴望。
龍家坪二當家的婚禮肯定是群雄聚集,能夠見識一下這種大場麵實在難得。她可不想躲在耳房裏麵,隻當個跑腿的。
阿守一聽,停住了腳步。他打量了一下林溪,雖然身形瘦削,但是這麼多天相處下來,他發現林溪雖然缺點男子氣概,但是人很機靈,反應又快。今日這種場合正是需要靈活機變的人,何況他是龍頭的徒弟?阿守想了想,點點頭答應了。
上午九點,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來了。龍家坪的人皆腰纏一根紅綢帶,走動時,綢帶便隨風飄舞,甚是好看。
林溪整了整頭上的帽子,緊了緊腰間的綢帶,清清嗓子,端端正正地站在會客廳的門口,準備迎接到來的客人。
新郎官龍定一身簇新的苗族服飾,喜氣洋洋地站在龍堂門口,至於向來戒備森嚴的龍家坪寨門那,今日卻是暢通無阻。凡是持請柬而來的人,都得到了恭敬周到的待遇。
林溪和阿守迎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進屋,大多數都是龍家坪裏的人,林溪跟著阿守說客氣話就夠了。
不到一個小時,林溪就累得腰酸背痛,她揉著酸痛的腰背,四處瞄了瞄,不見龍宣和龍容。莫非連親弟的婚禮龍宣都不出席?龍容在龍家坪的地位不低,這種場合他應該要來招待客人才是啊,可是卻不見人影。林溪來不及深思,又一撥客人在龍定的帶領下進門了。
林溪馬上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準備像迎接其他客人一樣迎接這剛剛到來的客人。
“謝老板和向族長肯大駕光臨鄙人的婚禮,真是讓龍某受寵若驚。”龍定一邊拱手,一邊笑著帶領幾位貴客進門。
直到那曾經無比熟悉的身影距離自己不過五米的時候,林溪才如遭霹靂般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二當家太客氣了,能夠得到您的邀請謝某才覺得臉上有光啊!”謝慕天沒什麼變化,依然是西裝革履,神采奕奕的模樣。
“能夠來龍家坪見識見識也算一償向某多年來的夙願啊!”向炳興說著一雙眼睛不著痕跡地四處打量著。他向氏和龍氏素來並無結交,此次龍定大婚卻意外地邀請了他,他本猶豫不定,可是親家謝慕天卻說“龍家的人都深不可測,能夠有機會一探究竟,這樣的機會不是經常能夠有的”,他便也跟著來了。
林溪下意識地往阿守身後一躲,這種場合她也無處可藏了,如果逃走反而更引人注意。
林溪越過阿守的手臂控製不住地偷偷瞄了瞄那個曾經與她心意相通的人。
謝玉樹雖然笑著,可是神情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他微笑著站在謝慕天和向炳興的身後,不言不語。他似乎更瘦了些,身軀在西裝裏空蕩蕩的。他不像以前那麼瀟灑風流了,以前的謝玉樹喜歡紅色、黃色這些明媚的顏色,他從不會像今天這樣係灰色的領帶,全身彌漫在黑白灰的清冷色調裏麵,人也顯得頹喪許多。
林溪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往廳中去。謝玉樹一直默默地跟在謝慕天的身後,看也沒看自己一眼。
“林溪,你還呆著做什麼?趕快去招呼客人啊!”阿守見林溪一動不動,目光呆滯,急得喊了她一聲。
“靈犀?”謝玉樹聽到阿守的一聲喊,突然像被驚醒的夢中人,他雙眼驟然閃出了光芒,馬上循著那聲音發出之地看去。
“阿守,這邊先交給你照看,我去廚房看看酒菜準備得怎麼樣。”林溪顧不上阿守的反對,慌不擇路地奔向後堂。
她奔進一間存放酒水的屋子,後背緊緊貼在門上,覺得呼吸都急促起來了。她知道終有一天她將和謝玉樹再次相見,可是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猝不及防。
林溪緊緊握住拳頭,謝慕天依然風光無限,而她可憐的父親卻已經是孤魂野鬼,連一座塚都沒有。她把拳頭塞到嘴邊,堵住了喉嚨裏嗚咽的聲音。
“謝公子好久不見,聽聞您就要作父親了,真是可喜可賀,阿守,把我的賀禮送上來。”龍定笑盈盈地對謝玉樹說著。這是他第二次見到謝玉樹,和上次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他一眼便看出這個青年現在並不快活,他低垂的眼簾和勉強的笑容都顯示出他內心的煎熬和掙紮。
阿守捧了個錦盒上來。龍定雙手把錦盒遞到謝玉樹麵前,謝玉樹客氣兩聲便依禮接下了。
“子恪,還不謝過二當家。”謝慕天見兒子心不在焉的模樣,出聲提醒。
“二當家,本是來參加您的婚禮,卻還要讓您破費,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謝玉樹溫和地笑笑,把錦盒遞到了阿勇的手上。
“應該的,應該的,謝老板和向族長能夠後繼有人,也是我封竹的一大喜事。”龍定將三人引到一張大大的圓桌前坐下,茶水煙酒伺候著,門外接著又響起了高聲的傳喚“張鎮長到!”
謝慕天和向炳興相視一眼,兩人都站起了身。
“謝老板、向族長還請留步,您二位今天是客人,豈有讓客人迎客的道理?”龍定攔下了謝慕天和向炳興,帶著阿守往門外去了。
謝慕天和向炳興沒有堅持,在桌邊閑閑地坐下,四下打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