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讀過高中的人都會有一段輕度抑鬱的時光。那時是整天呆在宿舍,怕和人交談,厭世畏人,不敢去食堂,解決吃飯會讓朋友幫忙多帶一份。覺得自己胖醜,覺得他人都在笑自己太盧瑟兒,覺得生無可戀。默默此刻就處在這個階段,她有些覺得自己矯情,不過是成績沒有進步,自己又過的不太順暢而已。可是世界突然再次距離自己好遠。
默默把課本都堆在桌麵上,盯著黑板發呆。她知道再過一個小時三十分鍾今天晚上就結束了,這個陰暗的晚自習就可以這樣和自己說再見。旁邊的薛小舒還在做數學題,她也是個安靜的人,成績在高一(1)班這樣的精英班排在中等。她很白,稍微有些胖,眼睛很好看笑起來彎彎的像月牙。
薛小舒已經習慣了默默這樣的舉動,剛和默默分為同桌的時候她很高興。這個梳著馬尾留著濃厚齊劉海的姑娘笑起來很溫暖,她戴著黑框眼鏡不愛說話,薛小舒覺得和她坐在一起會很舒服。
班主任去辦公室開會去了,教室裏的同學有的低著頭在悄聲說話有的在拿著手機聊天絕大多數在很認真的學習,默默盯著教室前麵的鍾表看了一會,悄悄收拾好書包從教室的後門離開。
已經四月,距離高三考試還有六十多天,她知道江猛一定有事,不然不會這個時候約自己見麵。她順利的避開學校門衛,從側牆翻過去。路過旁邊超市的時候,她買了兩聽啤酒。
江猛一個上籃,籃球準確無誤的投進,他回過頭看著坐在看台上的默默,撿起球走過去。晚上的風有些涼,默默縮了縮身子,江猛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時間就像沉睡了一般,體育場周邊的商店陸續熄燈關門,它們讓夜晚真正的來臨。
江猛問她,高考為了什麼。她看著這個有些讓整個一中驕傲的少年,有些不解為什麼會這麼問。對他來說高考不過是個形式,他不過是通過一次輕而易舉的測試把他送到全國最好的學府,然後接受最好的教育擁有最好的工作,他的人生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嗎?
江猛猜到默默眼神中的不解,輕輕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安心的等著高考戴著省狀元的頭銜去清華或北大然後有一段別人羨慕的人生?隻不過我不是這麼想,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我從開始知道高考開始我就在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參加,參加了有什麼意義,每次都被老師家長的成才論回複,默默你有最想做的事情嗎?是以後成為職業的那種?
默默低著頭,拿起旁邊的啤酒灌下幾口,忍不住咳嗽起來。她原本上高中隻是為了和嚴顏、郭小小她們一起分享快樂逃避孤單而已,真正在高中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成績可有可無並沒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家裏沒有人要求她必須考上大學,她也不要求自己必須學習很優秀,隨遇而安的個性讓她對自己的現狀沒有思考過。
她枕著後麵的一級看台說道,想做個自由自在的人,沒有真正的職業追求,也許是開一家書店也許是做個自由撰稿人。對於朝九晚五的生活沒有期待。
天上的星星很亮,像綴在深藍色絲絨布料上的金黃色鑽石,它們閃耀著自己的光芒,讓星空下的世界碎成一片斑駁的光影。興許是醉了,默默總覺著朦朧的世界裏,街燈是撐著拐杖的英式管家,麵容肅穆,姿態謙恭,當然最無可挑剔的是工作態度,就這樣筆直的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為自己照亮一處橘黃色的小角落。
她有些喃喃自語,對著天空祈禱:江猛高考能順利。多年以後,他們在大洋彼岸遇到提到這件事,默默撫著額頭有些窘迫,她笑著說自己竟然一點都不記得。
坐在對麵的江猛很想告訴她,那天的她很美。純淨的眼睛,微醺的語氣。平日裏的她多半笑的時候是臉在笑眼神不帶笑意,那種略帶疏離的微笑比直接對他說,對不起我不喜歡和你在一起更加傷人。她總是一直淡然的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就算他是江猛就算他被老師同學眾星捧月般的擁簇但是她還是那樣僅在初識的時候略微驚訝,然後是長久的淡漠,不論他是不是那個傳奇的江猛。似乎明天他在這個世界上消失,與她而言都不會有什麼波瀾。
隔天默默回去的時候教室裏還是一如既往的壓抑,似乎所有的科目都被巫婆詛咒過,翻開課本一個字也讀不進去。她有些回想自己瘋狂的迷戀許尹的時候,隻要心情不好就翹課去花卉市場買金魚,有次一個月買了十幾條帽耳紅兒,擺在學校的宿舍裏。檢查宿舍的老師一個禮拜找過她五次讓她不要在宿舍養寵物,可是,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心。
控製不住自己心的人都是可悲的,它像天氣一樣牽引著自己或者高興或者難過或者沉默總之你不是自己。就算有一階段你調整好自己但是你還是會在某一時刻掉進它的陷阱,就像是泥淖和沼澤讓你無法自拔。
默默走在江猛的身旁,一抬眼就看見江猛的名字隆重的用燙金的打字寫在第一的位置,她轉眼看著這個平靜的少年還是有些激動。雖然了解江猛是個天才但是真正看著他實實在在的得了省狀元感覺是不一樣的,他理科成績幾乎滿分,旁邊的家長都在議論江猛長得什麼樣,很多學生還在不停的在紅榜上搜索自己的名字,有的歡喜有的難過。市一中的大門被看榜的家長和學生擠滿,默默就站在那裏,突然望著這裏,有些高興不起來。她知道兩年以後她也需要站在這裏尋找自己的名字和成績,但是她能像江猛一樣,風輕雲淡的站在這裏,看著別人的悲喜劇嗎?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市一中到底在堅持什麼?
學習她有努力可是卻沒有動力,那種盲目的學習並不讓她快樂,期末考試失利帶來的失落讓她記憶猶新。她望望天拉起江猛的胳膊說,怎麼樣狀元,是不是得表示表示,請我吃個飯唄。
回來的路上默默一直在想,她到底想要什麼,在追求什麼。那些東西雖然虛無縹緲但是卻讓她安靜不下,她似乎覺得這是此時此刻她能想到的應該解決的最重要是事情。沒有方向沒有目標,這樣的人生應該如何進行下去?
直到上了大學默默才漸漸試著改掉買金魚的習慣,她知道有些人不屬於自己的回憶也不屬於自己的將來。而在中國傳媒她遇見林題喃和再次見到路遠則是一場上天安排好的戲。
江猛的離開讓她有一絲觸動,江猛會離開這裏尋找屬於他的天空,他就像一隻雄鷹,等待自己翅膀堅硬,然後展翅飛向自己追尋的天空,這是必然。
周一開學的時候默默對班主任說要調班,她決定學文。不會再在高二(1)班。她在這之前給陸少廷打了個電話詢問他的意見,他說尊重默默自己的選擇。
有些時候,我們真的會因為某一個選擇改變一生。那天默默把自己的東西搬到朱宇的班裏,在課桌的右上角貼了一張很小的紙,那張紙上寫著,北京。
朱宇和陳姝含下課的時候會把默默也叫到走廊上讓她出來透透氣,朱宇開始笑話她太過拚命,恨不能把所有老師都叫到自己周邊隨時隨地有問題就提問。
最驚訝的是陳姝含,她知道默默初中的時候並不願意好好學習,雖然聰明但是並不用心,好成績也多半是小聰明臨陣抱佛腳得來的。
朱宇對著默默說道:“默默咱能把位置換回正常點的地理位置嗎?非要坐在靠門口的第一位,您是不是受刺激了,以前整天縮在教室最裏麵的姑娘現在恨不能堵在門口不讓老師走。”
“我哪有。”
默默拂拂自己的袖子,繼續趴在窗台上,一旁的陳姝含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別說你沒有,我看你就怕老師都跑了,每節課你不是一下課就逮著老師問問題,我特好奇,你都問什麼?要說你的成績還算不錯應該不會有那麼多不懂的問題。”朱宇看默默不說話自己對著陳姝含說,現在班裏同學給默默起了個外號叫,莫問。
陳姝含很沒形象的笑出聲來,默默也有些憤恨的對著朱宇喊道:“把你媳婦拽一邊兒去,我現在對著兩個字特別想銷毀,你要是再在我麵前提這兩個字我先銷毀你倆再去找倉頡老爺爺問他為什麼造了這兩個不靠譜的字!”
她開始每天準時六點起床讀一會英語和文科,有意識的在草稿紙上默寫一遍,早晨記憶的知識點。上課的時間多半會自己學習,老師講過的東西她一概不看,她分析過幾個帶課老師的科目,基本沒有需要聽的課,雖然數學偏科但是數學老師的邏輯實在讓她不敢恭維,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自學,選擇性的聽數學老師的課。
新換班級的班主任有個十分嬌小的外號叫苗苗。一個已經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有時候默默坐在座位上的時候就會想為什麼她總是遇見這麼極品的老師。苗苗教政治,很喜歡講課,寒暑假的時候還會自己辦個學習班,專教一些要高考的藝術生。他時常在班裏講一些有關******反社會的反動言論,同學們對他又愛又恨。
苗苗有次上課的時候把默默叫起來,問她如果她要做貪官的話會貪多少錢,默默隨口說道幾百萬吧。教室裏的同學對這個數字已經滿意,但苗苗環視大家一眼,對著站立的默默說她不適合做官。貪心太小,幾百萬根本不夠疏通上級,少說也要幾千萬才夠做一次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