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孤雲獨去閑
在山中的日子,仿佛閑雲野鶴一般舒心。
秦傾坐在樹下,嘴角銜著一棵路邊拔來的野草,頂著樹葉編成的草帽,挽起裙子,悠閑地坐在樹蔭裏在溪邊垂釣。
烈日炎炎,但躲在陰涼處卻分外的涼爽。水波蕩漾,或者真是應了“水至清則無魚”的老話,耐心地支了半天的魚竿,卻連咬餌的都沒有。秦傾索性收了雙手倚在大樹上,不再直挺挺地坐著認真釣魚。
淡笑著看天邊雲卷雲舒,心境有著不同以往的輕鬆與開朗。或者就這樣終此一生,也算是造化了。她一向喜歡這樣安逸平淡的日子。
但是,她曾經選了這樣的生活;但生活卻不會眷顧她的誌願。從踏入這陌生的世界起,她就注定了不能平凡,對吧?
秦傾的唇畔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頗有幾分無奈的意味;睜開眼,她看向悄無聲息出現的來人。
陽光下一襲白衫的他,筆直烏黑的長發並不挽起,眉眼間頗有幾分慵懶的意味。對上她的眼,他朗朗一笑,隻覺環繞在他身周的光線瞬間黯淡許多。
隻因這樣的笑容。
回他一笑,秦傾心中暗歎。——明知這個人危險多疑,明知他們之間淵源太深,明知他信不得,明知她應該極怨恨他……但麵對著他的溫柔他的笑靨時,還是不自覺地沉淪。
淪陷的速度遠遠超過她的預期,在這樣下陷的過程中,她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想著自己每夜在他懷中的好眠,這些日子來,托他的福,她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之前的頭暈耳鳴少了許多。但想想這些病因,統統也是拜他所賜。因此深究起來,她竟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麵對自稱是她“夫君”卻從未拜堂的這人。
“今天怎麼有空?”不同於往日白天的不見蹤影,今日意外竟然能看到他的身影。秦傾搖頭甩掉頭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開口問道。
細細看了一會她的神情氣色,夜月唐隨她一起坐在草地上,伸手自然地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所有的重量都倚在他的懷裏,確認她的舒適之後,方才出聲,“小璽去和唐藍學藝了,我打算讓他好好磨練磨練。”
他的手指在她的長發上輕輕梳理著。
秦傾眯起眼,“天下霸業,我可不喜歡他太辛苦,你別為難他。”
他在身後輕笑出聲,將她牢牢地擁入懷中,過了一會,方才低喃,“辛苦幾乎是一定的了,未來的一國之君,這些子苦也是定然要吃的罷?”
一國之君?
秦傾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麵色蒼白的震驚轉頭,定定看他。
夜月唐的雙眼眯起,滿是輕鬆舒適的笑意,不言不語,隻是也定定地回視著她。
舔舔唇,秦傾隻覺嗓子幹澀得慌,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看著她震驚到蒼白的麵孔,夜月唐有些不悅,將她重新扳回自己的懷中禁錮,過了一會出聲反問,“你覺得呢?”
想了想,秦傾回答,“我不希望小璽卷入帝王家,我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長大,每天過的開心且有意義。”
夜月唐的手臂一縮,將單薄的秦傾攬得更緊,“他姓夜。”
秦傾歎息,“沒錯,並且我從來沒有過讓他不認你的念頭。頂著王族的姓氏,我隻期盼他不要卷入那種權利薰心的鬥爭。沒有快樂,隻有算計,沒有情分,隻有利益。這樣的生活太可怕了,我不要自己的孩子承擔這些。”
“你要我們相認,但卻不要富貴。”在她的頰畔印下幾個輕吻,他微微蹙眉,“用意何在?”
想了想,找理由搪塞未免過於牽強。明知他可能會不悅,秦傾還是實話實說,“孩子是需要父親的。”
夜月唐明顯地呼吸一窒。
秦傾連忙解釋,“雖然不好聽,但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有你這樣的父親,我相信小璽會成材。男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有個能模仿的對象是最好不過的……”
話音未落,夜月唐將麵孔埋進了她的長發中,長長歎息。身周孤寂的氣息,即便她不回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秦傾遲疑地開口,“我的話……傷到你了?”
“不,沒什麼,”他將她緊緊抱進懷裏,手輕輕撫過她的麵孔。
半晌,他籲聲一歎,聲音輕的仿佛微風一般,“傾,難道連小璽,都不能讓你打消離開的念頭麼……”
秦傾的身子一震,原來……他的傷感竟來源於此……
她沉默,不知該說什麼。身子漸漸軟下去,貼合進他的胸膛。
即便有這樣的軟化動作,她卻堅持不開口。他眷戀地撫著她的長發,一遍一遍。
秦傾沒有回頭,未曾看到他眸子中滿滿的悲傷。
魚竿靜靜地垂著,線上的魚餌早被咬了去,滿懷心事坐著的兩人卻毫無知覺。
天色,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