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進入了臘月。天空飛著蒙蒙細雨,小廟屋簷上掛著長長的冰淩。彭玉堂和畢桂哈坐在廟裏烤火,天南海北地講著閑話。火坑上熏掛著的獵物明顯減少,兩張獸皮也不見了。嶽父上山送糧食來了好幾次,獸皮被他背回了家,當然,也背回去了一些獸肉。
畢桂哈朝丈夫笑了笑:“阿那,你餓沒?莫隻記到講白,我們煮中飯噢。”話是這麼說,但卻起身難動。突然,她覺得惡心,想嘔又嘔不出來。彭玉堂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天太冷,你是不是著涼了?我去煮飯。”畢桂哈“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沒事了,對丈夫溫柔一笑:“沒有,是早上野豬肉吃多了。哪個男客家煮飯哦,快坐到。”她爭著去煮飯。
“玉堂——苟沒——”廟外傳來父親的叫聲。“哎——阿家又送口糧來了。”畢桂哈笑著說。夫妻倆趕快迎了出去。
石老岩頭戴鬥笠、身穿長毛蓑衣來到廟門前,背上背著糧食。彭玉堂叫了一聲:“阿能,快進屋向火。”便將背簍從嶽父背上接了過來。畢桂哈親熱地抓著父親的手:“阿家,你手好冷哦,快進屋向火。”
父子三人剛在廟裏坐下,畢桂哈又打了一下幹嘔。石老岩慈祥地望著女兒,輕聲說道:“苟沒,讓阿家看看你手。”畢桂哈把手伸向父親。石老岩把了一下脈,滿臉笑容:“好事,是喜脈!苟沒,你有了。”“真的呀?嘿嘿,阿那,我有了。”畢桂哈望著丈夫傻傻直笑……
一場大雪,紛至遝來。蒼茫苗嶺,白雪皚皚,一片銀妝素裹。
畢桂哈慵懶地依在丈夫的懷裏,滿臉倦意。彭玉堂握著她的手問道:“你想吃雞肉不?”畢桂哈笑了:“盡講笑話,冰天雪地哪來雞肉,連雞毛也找不到一根。”彭玉堂站了起來,語氣肯定地說:“保你中午就有新鮮雞肉吃。”他抓了一把包穀粉,拿著柴刀出了廟門。畢桂哈搓搓手,往火堂裏添了幾根柴。
不一會,彭玉堂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他神神秘秘朝妻子一笑:“苟沒,我把雞喂到的,煮中飯時,捉來做菜。”畢桂哈跟著他打起了哈哈:“好,我跟水燒起,等到修雞毛。”她拍去丈夫身上的雪花,溫柔地笑著,“坐起向火。今天好冷。”兩人坐在火堂邊烤火講白話,不知不覺間,就到了中午。彭玉堂說:“我去捉雞,你燒水等到修雞毛。”他笑著出了小廟。畢桂哈以為他開玩笑,由他去了,自己準備煮中飯。
眨眼功夫,彭玉堂提著一隻大野雞回到廟裏。畢桂哈又驚又喜:“阿那,你成孫大聖了,眨個眼睛就捉來這麼大個野雞!我去燒水修毛。”她滿臉笑容地忙著燒開水。彭玉堂嘿嘿一笑:“你不信沙,看我是不是吹殼子。”這野雞是他在雪地裏設下機關套來的。
這天,是臘月裏難得的一個好晴天。吃了早飯,彭玉堂對妻子說:“苟沒,我到山上轉一下。”畢桂哈嗯了一聲,叮囑道:“阿那,你快去快回噢。”
彭玉堂很快上了山頂。心想,要是在苗嶺遇到石生根大哥就好了,決定幹脆在山嶺上穿一穿,能遇上更好,遇不上,熟悉一下山勢也要得。他一頭鑽進叢林,信馬由韁地在樹林間穿行著。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處紅岩山上。這是永綏和保靖兩縣的分界山,叫紅山。他停住腳步,站在山頭朝山下張望。
下麵樹林裏傳來狗追獵物的叫聲。彭玉堂快步走到一塊突兀的岩石上駐足觀望,隻見一頭黃麂朝岩坎下逃來。他掏出手槍,“啪”的一聲,那黃麂一頭栽倒在地。一條凶猛的大黃狗追趕過來,一口咬住麂子的脖子,拚命往下麵拖。一個軍人在林間奔跑跳躍,迅速跟著追過來。他提著一把手槍,從衣著上看,是一個國民黨中尉軍官。彭玉堂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他,觀察他身後是否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