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直到人群徹底散去,蕭牧庭才從高區哨位下來。邵飛一身硝煙站在下方,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快速跳動的心髒終於找回本來的頻率。
蕭牧庭站定,眼中有幾縷血絲,身上裹著相似的硝煙味,握著槍的手輕微發抖——那是長時間高頻率射擊之後的本能反應。他的喉結抽了一下,空著的手突然抬起,猛地按住邵飛的肩,拉入自己懷中。
胸膛相撞時,邵飛呼吸一滯,啞然地睜大眼。
空氣中殘留著彈藥與鮮血的味道,還有這片土地上獨有的腐爛氣息,但此時此刻,邵飛能感知到的隻有蕭牧庭的氣息。
溫暖,強勢,無可抵擋。
手上的步槍掉落在地,他手指微動,手臂在空中懸了片刻,忽然環住蕭牧庭的腰,用盡全力緊緊抱住,將自己整個身體貼了上去。
蕭牧庭扣住邵飛的後腦,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片刻後,不輕不重地在邵飛頭上揉了兩下,輕聲說:“走,去指揮中心。”
暴亂造成9名戰士受輕傷,防禦工事外一片狼藉,地上不乏哀嚎的傷者與被踩踏得扭曲變形的死者。蕭牧庭和葉朝得及時向維和總部通報情況、派人修理被毀的防禦工事,還要對那些受傷的暴民提供人道援助,一刻也不得消停。
邵飛跟著蕭牧庭,記著他的每一項指示,不問為什麼,也不問怎麼辦,接到任務就執行,暫時沒有任務就安靜地站在一旁。
天降破曉,一切才處理妥當。朝陽躍出地平線時,國旗也在晨風中飄蕩。
蕭牧庭脫力地坐在靠椅上,疲憊地揉著眉心。油料庫襲擊以來,他已經連軸轉了接近一周,休息的時間極少,需要操心的事又太多,這一夜熬下來,幾乎快撐不住。
手背忽然被一個堅硬的物體碰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見邵飛彎腰站在自己麵前,右手拿著透明玻璃杯。
“隊長,給。”邵飛將玻璃杯遞上來,“蜂蜜水。”
蕭牧庭接過杯子,水是溫的,應該是燒好之後涼了一會兒。過去他故意讓邵飛清晨起來燒水兌蜂蜜,不準用滾水兌,也不準用嘴吹涼,邵飛趕著去晨練,隻好提早起來,心急火燎地拿小扇子扇,要不就用兩個杯子不停倒來倒去。
邵飛很討厭燒水兌蜂蜜,現在卻端來溫度正好的蜂蜜水,蕭牧庭握著杯子,心裏有些感動,正要說“謝謝”,邵飛已經催起來:“趕緊喝,您忙了一晚,一會兒開視頻會議,一會兒讓人幹這幹那,一口水都沒喝。你不渴,我看著你都渴。”
蕭牧庭笑了笑,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邵飛這陣子說話一會兒用“您”一會兒用“你”,蕭牧庭每次都能聽出來,卻從來不說破。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觀察邵飛說“您”和“你”時的表情與氣場。
說“您”的時候,是乖巧聽話的小隊長,語氣沒那麼強,但也不弱,有種想要討好,又故意藏著掖著的味道。
說“你”的時候,就成威風凜凜的穩重軍人了,強大可靠,令人安心,可也許是因為年齡尚小,這種可靠裏又有點強撐的霸道,十分有趣。
近日來壓力頗大,蕭牧庭最煩悶的時候就和邵飛說幾句話,看他的氣場在“您”與“你”之間變換,心情竟然也輕鬆了幾分。
不得不承認,邵飛在他心頭的分量越來越重。
一定要形容的話,大約是個不願與人分享的寶藏。
邵飛將指揮中心收拾一番,明明已經很累了,精神上卻相當亢奮。夜裏那個擁抱讓他顫栗,亦讓他無畏。他不傻,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聰明,他明白其中的意義。
蕭牧庭看著邵飛忙來忙去,沒有出口阻攔。眼裏的邵飛似乎高大了許多,舉手投足也不像過去那樣稚嫩。其實邵飛並沒有長個子,身體雖然強壯不少,但從外形上看不出來。這種“高大”的觀感隻能是氣場。蕭牧庭無聲地笑了笑,撐著椅背站起來。邵飛連忙回頭:“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