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2 / 2)

前路已是一片火海,所幸另一輛吉普已經駛上橋頭。邵飛聽見艾心與另外四名隊友撕心裂肺的喊聲,不顧一切地吼道:“走!說好了回營見!”

陳雪峰躍出吉普,以車身為掩護,繼續朝越來越近的雇傭兵射擊,邵飛將周辛拖出來,沾了一身的血。

天早已大亮,但陽光照不進煉獄。

邵飛鼻腔裏全是刺鼻的硝煙味與血腥味,車上有藥,紗布和棉花卻被艾心用完了,邵飛扯掉迷彩的衣袖紮在周辛的右臂上,忙亂中未注意到一枚子彈當空飛來。

“噗”一聲響,子彈悶聲嵌入皮肉。

周辛的腿竟然也中彈了。

他們被逼停的地方已在堪布察邊緣,陳雪峰不甘心地唾了一口,正想說“跑”,回頭卻見邵飛跪在地上,雙手用力壓著周辛的腿。

地上是越來越多的血,子彈傷及血管。陳雪峰倒吸一口涼氣,臉驀地煞白,聲音頓時帶上哭腔:“周辛!你他媽!”

周辛劇烈喘息,氣息越來越不穩,未負傷的手推了邵飛一把,“你們……快走……”

陳雪峰哭了:“我背你!”

“別。”周辛按著自己的腿,喉結抽動,“我他媽點兒背,子彈那兒不打,專朝要害打。你們走,別磨磨蹭蹭。雪峰,把槍給我,我跑不動,但手還剩一隻,實在不行了,我這一身肉還能擋擋子彈,我……”

“廢什麼話!誰要你擋子彈?我要敢把你丟這兒,自己和雪峰跑回去,洛楓得扒了我們的皮!”邵飛突然打斷,拉住周辛的手臂往上一提,硬是將這1米8的漢子橫扛在肩上,衝陳雪峰喊道:“掩護!”

“是!”陳雪峰拾起突擊步槍,且戰且退,跑出10米之後拉開一枚手雷,擲向油缸破裂的吉普。

“轟!”

爆炸聲震耳欲聾,邵飛用蕭牧庭在聯訓時教的姿勢扛著周辛一路狂奔。

如果速度再快一些,他們也許能夠衝上大橋。

可是恰在此時,一架俄羅斯轟炸機呼嘯飛過,空地導彈正中橋墩。天崩地裂的巨響中,橋體垮塌入水,濺起層層疊疊的水牆。

跑不掉了。

邵飛用身體護住周辛,頭、軀幹、四肢被無數碎石擊中,血淌了一臉,卻幾乎感受不到痛感。陳雪峰摔倒在石塊中,右腿被一塊大石壓住,痛得麵色猙獰。

邵飛耳邊嗡嗡直響,其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他甩了甩昏沉的頭,眼睛緊閉又張開,短時間的短路後茫然地看著周遭——陳雪峰好像在說什麼,但他聽不見;身下的周辛已經不動了,但鼻下還有微弱的呼吸;七八輛車駛了過來,荷槍實彈的雇傭兵從車上下來,有的滿臉橫肉,有的戴著墨鏡。

邵飛艱難地吸了口氣,被硝煙與粉塵嗆出了眼淚。

他劇烈地咳嗦,身子顫抖得厲害,雙手卻始終按在周辛腿上,能止多少血,便止多少血。

雇傭兵走近了——或許不止是雇傭兵,邵飛抬頭看著他們,忽然喉嚨泛酸,眼眶脹痛難忍。

可能真的沒法“回營見”了,此為對艾心失信。

應該也沒機會向隊長討要五險一金了,這是……

邵飛苦澀地想,這是對愛情的失信。

生死關頭,軍人的責任、特種兵的傲氣好像都不重要了,他不後悔前來救那些素不相識的人,但他很難過。

和隊長好上才多久?

在一起才多久?

不夠啊,追得那麼辛苦,好日子這才過幾天?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但不知為何,眼淚就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隊長……”幹澀的喉嚨擠出沙啞的喊聲,他喃喃自語:“隊長,我……我回不來了。”

悲傷在胸腔裏猛撞,他已經看不清據槍對著他的人。

“隊長。”又輕輕喊了一聲,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我回不來,你來接我好不好?我想回去,我不想死在這裏。”

一聲清脆的槍聲擊破耳鳴築起的堡壘,邵飛眼皮猛張,意識到子彈並未落在自己和周辛身上後,驚恐地看向一旁的陳雪峰。

陳雪峰咬著牙喊:“我沒事!”

邵飛盡量平複呼吸,雙眼漸漸有了焦距。

剛才那一槍原本正對他的眉心,擊發之時卻被人迅速打開,子彈飛入灰暗的空中,不知蹤影。

那個擋開雇傭兵的男人此時正站在他麵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他看不清對方逆光的臉,隻能從輪廓分辨出是亞洲人。

幾秒後,那人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腳在周辛腿上撥了撥,用古怪的漢語道:“中國軍人?老天垂憐,我竟然遇到了落單的中國軍人!”

邵飛眸光一收,又聽那人道:“嘿,那我可不能讓你們就這麼死了。啊!8年了,你們自己送上門來,我正好給我那些死在你們手上的兄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