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唐枝卸下釵環,披了睡袍坐進床裏。落下帳子,拉開棉被蓋在身上。秋漸漸深了,天也涼了起來,秋風卷著落葉簌簌,很有一股蕭瑟的味道。
唐枝睡到半夜,忽覺房門響了,門栓被撥開的聲音響起。心中一驚,立時醒了過來。
有過鄭貴那一回,唐枝睡得並不安穩,手指悄悄伸到枕下,摸到一根簪子攥在手裏。房門被推開,隨後又關上,一個輕得近乎於無的腳步聲漸漸傳來,若非唐枝豎著耳朵,幾乎聽不出來。
直覺告訴她,屋中多了一個人。唐枝沒有妄動,隻攥緊簪子,埋在棉被裏的身體漸漸繃緊。
“喀!”
“嗒!”
仿佛有什麼放在桌子上。
又來了賊?唐枝皺緊眉頭,看來鄭家是不能再住了!又想到隻比鄭暉高上一點的牆頭,真該在上麵埋滿碎刀片,誰敢扒上去,叫他們的手指頭都被割斷!
床上一沉,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唐枝繃著身體,攥著簪子的手心裏甚至出了滑膩的汗。這時,忽然一隻手掌往她的臉上摸來,唐枝心中大恨,猛然翻身往他手臂上紮去:“抓賊啊!”
來人頓了一頓,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醒著,一下子躲得遲了,竟叫她紮了一下。感覺到胳膊上的痛楚,才想起來捂她的嘴。唐枝如何肯屈服,手腳並用地掙紮著,隻將一根簪子四下揮舞。可是對方似乎更技高一籌,黑暗中精準地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將她壓了回去。
“嗚嗚!”唐枝拚命地踢騰著,又恨又怕,卻聽到耳邊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是我!”
這個聲音是……鄭暉?唐枝掙紮的動作一頓。
見她不再掙紮,鄭暉鬆開她的嘴,有些讚賞也有些無奈地道:“你倒是機警——嗯哼!”誰知剛鬆開她,便覺肩上一痛,頓時悶哼一聲:“你?”
“起開!”唐枝用力一拔,抽回簪子,冷冷地道。
鄭暉愕然。
“出了什麼事?”就在這時,鄭姑母的聲音傳來。
鄭暉正待答話,卻被唐枝一把推開,下床點亮燈來:“姑母病了,你先過去說一聲吧。”豔麗的身形,卻說著清冷的話,讓鄭暉有些心裏發熱。然而鄭姑母已經醒了,卻不好不去說一聲,便道:“那我去了。”
翻身下床,出門去了。很快,鄭姑母驚喜的聲音傳來:“好,好,回來就好。”
夜裏深了,鄭暉並沒有在鄭姑母的屋裏待多久,很快便回來了:“過來,給我包紮一下。”從箱子裏翻出烈酒與紗布,擱到床頭前麵的桌上,沉黑的眼睛看向唐枝。黑色的外衣已經脫下,露出被鮮血染紅一片的肩膀。
唐枝方才一氣之下紮了他一記,此刻見他血糊糊的肩膀,心裏也有些愧疚。爬起身來,悶不吭聲地站在床邊,並不熟練地倒出烈酒為他衝洗傷口,然後用紗布包紮上。
鄭暉一動不動,連痛呼聲都沒有,隻等她處理完畢才道:“不要對姑母說起。”
“嗯。”唐枝頓了頓,點頭應道。
“好了,睡吧。”鄭暉吹熄燈火,放下帳幔,躺在唐枝外頭。
黑暗中,鄭暉的呼吸聲勻稱而悠長,赤著身子躺在被窩裏,散發出驚人的熱度。唐枝卻沒有躲,在風聲簌簌的寒涼秋夜中,竟覺得很是安穩。
“方才你怎麼沒睡著?手裏還攥著簪子?”鄭暉想起方才的場景,剛開始沒有意識到,待這時卻察覺出不對,好好的她怎會在床上放簪子防身?
“還不是你那好兄弟?”唐枝冷哼一聲,把鄭貴趁夜爬牆的事說了出來。剛一說完,便覺身邊的熱度又高幾分,仿佛燒著熊熊烈火的鍋爐,時時刻刻麵臨爆炸一般。
“此事我定不與他幹休。”鄭暉的聲音猶如硬石撞山,擲地有聲。而後放緩語氣,說道:“這次出去辦事,我得了好些賞錢,足夠買一座大宅子。你放心,以後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
唐枝聽到後麵,不禁驚訝地道:“你辦得什麼差事?”
“剿匪。”鄭暉沒有瞞她,簡略說了幾句。原是離京不遠的一條野道上壯大了一窩山匪,攔路劫財極為霸道,負責此事的差人求到衛青鬆府中,想借兩名身手好的軍爺掠陣。本來此事輪不著鄭暉,他剛剛娶了妻,正該跟妻子蜜裏調油,可是唐枝與鄭姑母的矛盾,卻促使了鄭暉的心思。
鄭暉在這次剿匪中出了大力,甚至受了些傷,正是頭功,得到不少賞賜。眼見宅子有著落,高興之餘,星夜兼程回到家中。不想打攪鄭姑母,便翻牆進院,輕手輕腳地來到新房。原想給唐枝一個驚喜,誰知竟被唐枝紮了個窟窿,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唐枝聽到他說買新宅子的銀錢已有著落,不禁一怔,卻是想起方才在鄭暉身上看到的傷口,處處見肉。還有一處包著紗布,上麵透著血跡,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