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暉鬆了口氣,她還肯顧著他,看來白天沒有受氣。甩開下擺,大馬金刀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動起來。三口兩口吞掉半碗米飯,又喝了半碗湯水,才道:“今日在家裏做了什麼?家務打理可還順手?”
“嗯,沒什麼困難。”唐枝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秋翎盛的湯,指著桌上的菜色,秋翎便夾了到盤子裏,挑去菜上麵附著的花椒辣椒等調料,幹幹淨淨地喂到她嘴邊。
鄭暉看著這一幕,不禁想起往日與荷語一道吃飯時,荷語伺候他的精心體貼的情形來。再看自顧吃得高興的唐枝,搖了搖頭,埋頭吃起來。
飯後,唐枝按照往常慣例,到花園裏走動消食。鄭暉跟在她身邊,一道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走著。轉過假山,卻聽到前麵有小丫鬟忙碌的聲音:“小心些,別掉在地上。”
兩名小丫鬟在荷語的指揮下,把一遝裁得四四方方的紙片塞到開得正好的菊花下麵,小心翼翼地別好。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鄭暉問道。
荷語聽到聲音,仿佛很是吃驚,連忙屈膝道:“見過大人。奴婢打算收集明早的秋霜,用以給大人泡茶。”
“這得收集到什麼時候?”秋霜沾在紙上,隻有薄薄一層,稍不小心,便打濕了紙張,無法收集。鄭暉聽到荷語的解釋,很是詫異地道。
荷語垂著頭,微笑著道:“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就可以收集夠一杯茶的量了。”
“不必如此麻煩。”鄭暉從沒有如此奢侈過,不禁皺眉拒絕道。
荷語柔柔地笑起來:“大人不必多慮,奴婢沒有別的本事,隻好想出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法子,讓大人得些新鮮趣兒。”
話裏的意思,無非又在暗指唐枝昨日說的“家裏不養閑人”。唐枝生平最討厭腸子曲裏拐彎的人,但見荷語看似柔順實則處處作對,心裏已經膩歪,便冷笑道:“荷語是個好丫鬟,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放在咱們家當丫鬟,實是委屈了。”
荷語目光微動,抬頭看向唐枝,她終於發現鬥自己不過,開始拉攏自己了?
誰知唐枝卻道:“明日我便請媒婆來,為荷語挑一門親事吧。”
“不!”荷語吃了一驚,連忙看向鄭暉:“大人?”
哪有這般行事的女子,竟不在乎賢名,把嫉妒心擺在明麵上?荷語有些措手不及,但卻不是很擔心,雙目期待地看過去。
“荷語是個好丫鬟,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放在咱們家當丫鬟,卻是可惜了。”正在荷語心中期待時,卻聽唐枝話音一轉:“明日我便請媒人來,為荷語挑一門親事罷。”
聽到唐枝的話,鄭暉沒有立時回答,微微沉吟片刻,麵向荷語道:“夫人的話,我認為是個好主意,你意下如何?”
“大人?”荷語心中嘔血,什麼好主意?他見了唐枝,便把她視如敝屣,用完就扔嗎?姐妹們說得對,天下男人一般黑!目光閃了閃,垂下眼睛屈膝跪倒:“荷語不願嫁人,隻願跟在大人與夫人身邊,當牛做馬,服侍大人與夫人。”
鄭暉微微怔住,荷語生得美貌,當初在青樓時便是驕矜的性子。被他贖出來後,有他默認護持,也從沒有過低聲下氣。此刻卻跪在唐枝腳邊,柔弱的身姿輕顫,不由心下愧疚:“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話音剛落,卻聽唐枝冷哼一聲:“當牛做馬?此言當真?”
荷語恭謹地叩首:“回夫人的話,荷語字字為真,句句發自肺腑。”
“那好。”唐枝一指腳下,“你跪過來,本夫人現在累了,你馱著我回去吧。”
什麼?仿若晴天霹靂,荷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頭愕然地看向唐枝:“夫人?”
“當牛做馬,不就是為主人拉車載物?”唐枝居高臨下地道,“還是說你剛才的話,隻是虛偽的恭維?”
荷語咬著嘴唇,死死摳著地麵,禁不住渾身發抖。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唐枝憑什麼如此折辱她?
荷語長到一十八歲,從來都是別人順著她,從沒有被人如此欺侮過。一時間幾乎忍耐不下,想撲過去撓唐枝的臉!
一旁的丫鬟們見狀,不由暗暗咋舌,看向唐枝的目光充滿敬畏。這位新夫人好生厲害,荷姨娘先頭也算是伶俐人物,這會兒在大爺跟前,竟被擠兌得沒地方站!
“好了,你嚇唬她做什麼?”鄭暉截斷話頭,對荷語道:“你先起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我讓夫人請媒人來,為你挑一門好親事。你伺候過我,嫁妝定不會虧待你。”說罷,摟過唐枝的腰肢,便往回走。
袍角帶起微風,拂過額前碎發,荷語猛地抬頭,隻見兩個背影隱沒在夜色中。男子挺拔,女子俊俏,格外相配。一時間胸中氣悶,幾乎咬碎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