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星期一的清晨,童馨照例去上課,一進教室,所有的同學都向她投來莊重而又同情的目光。這樣的感覺最讓她不舒服。她向往著蝸牛一樣的生活,每天隻管低頭做自己的事情,跟身外的世界隔絕。
硬著頭皮坐下,有人喊她:
“童馨,主任叫你去他辦公室!”
教室裏的“目光們”又重新找到了焦點,童馨逃也似的衝出了教室。
主任果然在辦公室等她,先是親切地問候了幾句,然後小心翼翼地試探她:
“童馨,昨天在操場上你跟那個日本留學生的事情大家都聽說了。你說的那些關於你們家的事情是真的發生過的嗎?”
“主任!那樣的事情我怎麼編的出來呢?”童馨對於對方的懷疑甚感委屈。
“我相信,我不是懷疑你。因為日本人的暴行每個中國人都知道,但是你說的那些真的是聞所未聞,難以置信,對不起!”主任解釋地很惶恐。“現在幾乎全學院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了,包括本科部。重要的是全院上下都是群情激昂,義憤填膺,這當然是應該的而且是正常的,作為一個中國人而言。但是現在有個問題,就是我們學院還有十幾位日本留學生,從昨天到今天,他們的日子很難過。所有的學生,包括其他留學生對他們都是怒目而視。他們一起找到院領導尋求幫助。”主任說到這裏麵露難色。
“我是不會向他們認錯的”童馨立刻表明自己的觀點。
“童馨,你聽我說,你的心情大家都理解,但是事實上,這些日本學生並不是直接的劊子手,而且這是兩個國家的政府行為,在上個世紀兩國就和好了。昨天那麼多的學生對著一個日本學生圍觀甚至謾罵,對人家來說是不公平的,而且學院有製度規定不許歧視留學生的,如果對方向院方提出要求道歉的話,那也是應當的。。。。。。。”
“我寧願退學,也不會道歉的”童馨不等她說完就說到。
“事實上,你也不用道歉。那個叫做小林的日本學生已經回日本了,連退學手續都沒有辦理。”
童馨有些意外,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那您找我。。。。。。?”童馨猜不出主任跟她說這些話的意圖。
“就是關於其餘的那些日本留學生的問題,院領導的意思是讓我給你做思想工作,以後在學院裏你要是再遇到日本學生的時候,千萬不要像昨天一樣。。。。。。”主任一邊說一邊觀察童馨的反應。
“您放心吧,不會的,我又不知道誰是日本人。再說了,如果不是那個叫小林的他先招惹我,我也不會那樣的,我再怎麼恨日本人那也是在心裏恨的。”童馨聽到主任的話自己在心裏長出來一口氣,看來不是讓自己道歉的,也不用退學了。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童馨又回到教室,慶幸已經開始上課了,否則又得迎接那麼多目光的洗禮。。。。。。。
大概一個月後,童馨收到了一封來自日本的郵件,發現裏麵是一張日語報紙,雖然學過一些日語,但是看原文報紙還有些困難,好半天才發現其中有一篇署名小林的文章,隻能看懂大概內容。先把童馨跟他之間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特別是那個星期天早上的事情,整個過程詳細地講了一遍。文章的最後一段是他的感觸:“以前我認識的那個謙虛溫和的女孩不見了,眼前的人怒目切齒渾身冒火,她在此刻見所迸發出來的情感好像那滾滾的熔岩,以摧毀一切的力量將我圍困。。。。。。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作為男子漢要敢做敢當,然而我們的政府卻不敢承認自己國家的曆史,甚至要篡改曆史,這是多麼令人不恥的小人作為。。。。。。”
童馨心想如果日語水平稍微好一些的話,真想好好地把它翻譯出來。又一想,算了吧,隻要看到到日本兩個字,就想要罵人,更不要說研究日本字去做翻譯,還不如死了算了。
快要期末了,大家都很緊張地準備考試,童馨還好一些,因為平時就很用功,所以跟別人比起來,反而顯得悠閑一些。中午跟淩冬兒一起吃飯的時候聊起她的一個表哥來:
淩冬兒的表哥是個生意人,跟他經常合作的一個生意夥伴有一筆資金來往,在給對方彙過去一大筆資金之後,因故生意沒有做成,他表哥向對方索要所彙資金,結果對方卻說已經把錢還給他了,用的是支票,還且還找來兩個朋友作證,而他表哥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對方沒有還錢。因為他表哥的生意是跟好幾個同學合夥的,所以幾個合夥人都向他提出散夥並且退還股金,理由是錢是經過他的手彙給對方的。他表哥無奈之下變賣自己的房產,還搭上自己的私有財產還錢。一無所有之後,老婆帶著孩子也離開了他。現在連打官司的錢都沒有了。
聽完後童馨對她的這位表哥寄予了極大的同情,心想這人可真是倒黴,周圍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童馨,你認為我表哥如果打官司的話,他能贏嗎?”淩冬兒請教童馨。
“難,關鍵是證據。要麼證明對方的證據是偽證,要麼找出自己沒有收到還款的證據,讓他找個掛牌律師谘詢一下。”童馨認為很難贏。
“問題是現在他請不起律師呀!如果能打贏,那還好說;如果打不贏,也是要律師費的吧?”
“對,官司的輸贏對律師費沒有影響。”童馨回答道。
“而且,很明顯這個官司贏的希望很渺茫。就得找個確保能打贏的律師,或者保證打不贏不要錢的。”
“哪兒找這種好事去呀?”童馨對她的想法持悲觀態度。
“是呀!”
兩個人都沉默了。
“童馨,要不你試試吧?”淩冬兒吧哀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同伴。
“開什麼玩笑?我根本沒有打過官司。再說了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打贏”童馨深感受寵若驚/
“可是你能保證打不贏不要錢呀?”
“錢不錢的倒是無所謂,可是即使我不收辯護費,你表哥的錢還是要不回來呀?而且你表哥還失去一次打贏的機會。”童馨說服同伴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
“童馨-------想想辦法嘛!我看過你們係裏的模擬法庭,你在上麵挺厲害的,你那張嘴就像刀子一樣,把你的對手辯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淩冬兒又開始軟磨硬泡了。
。。。。。。。
十二
晚飯過後,童馨從水房刷牙回來,一進門就發現宿舍裏多了一個男人,旁邊站著淩冬兒。倆人同時朝童馨看過去。
“童馨,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表哥;表哥,這就是童馨。”淩冬兒自顧自的介紹起來。
童馨一下子愣住了,三秒鍾之後才想起來淩冬兒曾經跟她說過的關於她表哥的事情。一邊向淩冬兒投過去以及責怪的眼神,一邊慢步向他表哥走過去。
“你好,陳鐵成”很有磁性的男低音,童馨深感悅耳。
“你好!請坐!”三人就座。
坐下後,童馨打量著淩冬兒的表哥,後者此時看著淩冬兒,臉上明顯地寫著失望兩字。這種表情讓童馨的自尊心很受挫。
陳鐵成開始向童馨說明整個事件的詳細情況,自始至終他的眼睛都在盯著地板或者鞋子,沒有抬頭看童馨一眼。最後又強調,如果打不贏就不麻煩了。
童馨分明地感覺到對麵的這個人在輕視自己,這反而激發了她的鬥誌。
“如果你願意替你辯護,那我就接這個案子。”童馨要從對方嘴裏得到相信自己的回答。
“如果你能保證打贏,我就願意請你替我辯護。”又把球給她提回來了。
“任何一個律師都不敢給你打這樣保票,我可以保證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的。”對方越是不相信自己,童馨越是想證明自己,不過心裏還是沒底。
陳鐵成轉頭看了看淩冬兒,淩冬兒肯定向她表哥點點頭:
“她是很厲害的,而且說到做到。”
陳鐵成重新把視線放到他的鞋上。似乎考慮了幾秒鍾之後,咬咬牙,臉上帶著賭一把的表情點了點頭。
倆人把陳鐵成送走之後,童馨抓住淩冬兒的手問:
“你怎麼不經我同意就把你的表哥帶來了?”
“你可以不接呀?”挑逗性地看著童馨。
“看來你是吃定我了是吧?”
“我也奇怪,你怎麼就接了呢?”淩冬兒又反問童馨。
“你的表哥看不起人呐!”童馨很不爽的口氣。
“就因為這個?你這人真是屬毛驢的呀?”發現了新大陸。
“。。。。。。。。”
童馨閉上了眼睛,開始思考該怎樣入手打這場官司。這是自己的第一次立案做辯護,一定要打漂亮。現在離春節不到一個月,如果現在就起訴,春節前就應該受到對方的答辯書,而開庭時間肯定在春節後,這樣的話自己就可以利用春節時間找證據。對,就這麼來。陳鐵成手中隻有一個證據,就是給對方彙款單據,跟沒有證據是一樣的,因為對方並不否認這一點。隻有等拿到對方的答辯書再想辦法證明對方偽造證據。
於是童馨便起草了起訴書,因為沒有證據,起訴書也很簡短。之後接著準備考試。
臨近考試結束前幾天,江楓過來問童馨哪一天回家,童馨說她不回來,讓他很沮喪。
“為什麼呀?我不相信你不想家嗎?”他想說服童馨跟他一起回家。
“我剛接了一個案子,不知道哪天開庭,不能回。”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裏想即使沒有這個案子,自己也不會回家的。
“啊?你都接案子了?”漂亮的眼睛在閃爍。
“遲早的事嘛!”輕描淡寫。
“在你麵前,我總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幫不上你。”神情黯淡。
“小娃娃,還沒到時候呐!到時候有你煩的呢!”拍了拍學生的頭,被他一把撥開了。
“不許你再說我小!”不高興了。
“。。。。。。。”
“那你有沒有給家裏帶的東西呀?”
“沒有什麼可帶的,家裏什麼都不缺。”童馨想了想說。
“那你一個人多孤單呀!要不我也不回了?”試探地問。
“胡說,你爸媽還不知道多盼你呢,你上街給家裏人買些禮物帶回去,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童馨急忙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我不知道該買什麼。”
童馨又給了一些建議,江楓又要童馨跟她一起上街去買禮物,童馨又找出一大堆理由好言拒絕。他隻得垂頭喪氣地走了。看著學生的樣子,童馨很是不忍。
十三
放假了,學校裏安靜極了,隻有少數跟童馨一樣不回家的學生,本來想找一份假期工作,但是害怕耽誤法院通知,就放棄了。
不出童馨所料,對方的答辯書在春節前幾天送達。童馨不敢鬆懈,在宿舍裏仔細研究。答辯書上說是在九月十八日對方邀約陳鐵成一起吃飯,飯桌上將一張支票還給他,因為雙方有長期的生意往來,私人關係很好,就沒有讓陳鐵成打收條,這一點有當時一起吃飯的另外兩個人作證。之後他們三人就去了一家名叫“綠光森林”的歌廳唱歌去了。除了那兩個人之外,還有歌廳老板可以作證。
童馨找到陳鐵成給他留的手機號碼,用宿舍裏的電話給他打電話證實答辯書裏的信息。陳鐵成承認吃過飯,當時確實還有兩個人在場,但是那兩人他都不認識,更沒有什麼支票的事情。對方有沒有去歌廳他也不知道。童馨又問他知不知道那家“綠光森林”,他說去過一次,也是被這個人邀請一起去的,具體位置就在學院的附近。
打完電話,童馨又研究起來答辯書,可以判斷:對方的行為是早有預謀的,每一步都有證人。飯店看來是沒戲了,剩下的可以做文章的就是歌廳裏。童馨心想要不先去那家歌廳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呢。
按照陳鐵成給她提供的地址,童馨找到了那家歌廳,離她們學院隻有一站路。站在歌廳的馬路對麵,童馨端詳著它,從外麵看裝潢的很華麗。門口放著一個臨時的牌子,上麵寫著為春節招服務生。童馨心裏一動,要不去應召服務生?可是這種地方從來也沒有去過呀,有沒有什麼貓膩?童馨的心裏直打鼓。最後揣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信心,往裏麵走。進門前從兜裏掏出自己的黑邊眼鏡戴上。
進門就是一個大廳,櫃台後麵坐著一位濃妝的中年女人,旁邊的沙發上有兩個年輕女孩在玩手機。童馨進去後,三個人都看了過來。中年女人就問童馨是不是來應召服務生的,童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她這裏需要做什麼的服務生。對方回答需要伴唱和清潔工。
“那我可以做清潔工嗎?”童馨覺得清潔工的安全係數比較高一些。
這位看來是老板娘,上下打量了童馨一番說:
“其實你可以做伴唱的,如果把眼鏡摘了,你的形兒也挺好的。”好毒的眼光。
“我不會唱歌,還是做清潔工吧?”童馨心想你越是這麼說,我越不敢做。
“那你唱兩句我聽聽吧”還是不甘心。
童馨想了想,故意清了清嗓子,尖聲唱了兩句: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引得沙發上的兩個女孩放聲大笑,童馨看著老板娘。老板娘連搖頭帶歎氣,直說可惜了。然後決定童馨就做清潔工。
可能是春節前的原因,歌廳裏基本上沒有什麼生意。晚上八九點的時候來了兩個顧客,看上去是一對情侶,進去後也沒有要伴唱。童馨更另外兩個女孩在大廳裏聊天,她倆都是伴唱。知道童馨是附近的學生,就好奇地打聽學校裏的事情。沒聊幾句,童馨對她倆就基本上了解了。兩人看上去打扮的很入時,其實她們的思維很簡單,就是想多賺些錢,也沒什麼城府,這樣的人也很好相處。所以沒有多長時間就姐妹相稱了。大概十點多的時候,童馨就返回了宿舍。
做了幾天之後,童馨發現:每一次來顧客,老板娘都有記錄。但是她把那個記錄本保管得很嚴,每次離開吧台之前,先把記錄本鎖進抽屜。童馨心想隻要有記錄就有希望,一定要找機會看看她的記錄本。所以,隻要沒事,童馨就坐在吧台旁邊,有時候幫老板娘打掃打掃,有時候跟她聊聊天。老板娘看上去對童馨也很滿意。
春節來了,童馨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的顧客。走一波來一波。童馨就害怕同時有幾個房間的人離開,隻有她一個人打掃。打掃不完客人就要就進去,一個勁的催她。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其他。
不過倒是又一次機會。剛剛打掃完幾個房間,童馨坐在沙發上喘氣,從外麵進來幾個人,老板娘親自迎上去,熱情地打招呼,告訴童馨幫她照看吧台,她送那幾個人進去。童馨心中暗喜。確定老板娘進房間之後,急忙看記錄本。上麵隻有一個月的記錄。一看抽屜,鑰匙掛在上麵,打開後,裏麵還摞了一遝子。一邊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邊仔細翻看。看完之後,她的心涼透了。恰好沒有九月份的記錄。還想再找,老板娘的聲音出來了。隻好作罷。看見老板娘滿麵春風,童馨差點沒哭出來。
眼看春節過完了,童馨再也沒找到機會下手。就在童馨一籌莫展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
那天晚上,來了四五個男的,醉醺醺地。童馨的那兩個姐妹中的一個叫小彤,隨他們進去伴唱。看著小彤進去,童馨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
果然,沒多久就聽見小彤的房間裏傳來砸酒瓶子的聲音。童馨趕忙叫了一個保安一起衝了進去。幾個男人開懷解帶地倚靠著沙發背,地上滿是玻璃渣子,小彤緊張地站在前麵,束手無措的樣子。童馨和保安進來後,那些男人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小彤麵前的人一腳踢到小彤的腹部。小彤後倒的同時本能地兩手撐地。緊接著就是小彤的慘叫聲,手上紮滿了玻璃渣子。
保安急忙去扶小彤。童馨差點就氣瘋了,臉憋得通紅。對著那個男人大喊:
“你給我站起來!”
男人斜著眼看著童馨,嘴裏“切”了一聲,搖搖晃晃地的站在童馨的麵前。童馨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氣走丹田,後退一步,一個轉身,右腳上“蠍子擺尾”。隻聽得稀裏嘩啦的一通亂響,那個那人重重地砸在茶幾上。旁邊的幾個好像一下子酒醒了,都站了起來。童馨怒目圓睜,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們勾了勾,示意他們放馬過來。幾個男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其中一個跟另一個耳語了幾句,然後拉起挨打的那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