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是一條幽深的小徑。
葳蕤而不知名的樹木夾然立在兩旁,垂下來的枝葉封住了小徑上方的天空。雨還是沒有停,淅淅瀝瀝,並沒有比先前更加稠密。然而雨水落在森森的樹帽上,又增添了幾分寒意。
柳璃小心地邁過一截橫在路上的枯木,赤裸的腳掌踩在沾滿落葉的地麵上,略感濕滑。這時的雨仿佛比方才大了些,又或者是因為臨近有太多的樹木,耳邊雨聲益響。柳璃不安地向身後望望,濛濛雨幕後一片荒蕪。她頓覺自己迷失了所在。抬眼望天,灰黑的雲籠罩一切,又有分明的雨珠滴落在臉上,使得柳璃掀不開眼簾。恐懼,毫無先兆地生發。
細雨中,柳璃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起伏的聲音甚至超過了雨聲。那是她所能感受到的身體中唯一的溫熱與生機。
柳璃下意識地拂了一下麵前的雨水,雙腳卻不自己地朝小徑走去,那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除此之外,她不知應去往何處。然而越接近小徑,柳璃越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朝自己聚攏。可奇怪的是,與這壓力同時而來的,還有一股更大的吸引之力,無形間形成的對流漩渦,使得柳璃的身體一陣顫抖,以至於她雙腿發軟,終於不支,倒在地上。倒下的同時,柳璃赫然發現小徑旁邊竟然矗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石碑周圍雜草叢生,且碑身被枯藤纏繞著,散發著久遠兼神秘的氣息。
仿佛被誰呼喚牽引著,柳璃使盡渾身的力氣向石碑爬去。一寸,兩寸,每向前挪動一點,柳璃都像是要付出自己的一段生命一般。沒有誰拽住她的雙腿,也沒有誰按住她的身體,可這一步,竟是那麼艱難。其實,柳璃無非是想,看清石碑上的字跡。當柳璃用盡屬於她的最後一點氣力時,她終於得償所願,望著石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隻不過這笑容淒美,詭異,浸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思。
“柳璃之墓。”柳璃在心裏將這四個字輕輕念了一遍,然後微笑著閉上了雙眼,世界,瞬間沉寂。
臨閉眼的那一刻,柳璃覺得自己永不會再醒來。而不知因何,她竟然在心裏默默接受了這個結果,且沒有絲毫的怨言。她想,或許,這就是她的歸宿。然而她還是感覺到,有一泓溫熱從她的眼眶湧出。
“少府……”隨著眼淚的湧出,柳璃瀕臨消逝的意識間突然浮現起了這個名字,而且隱約浮現起擁有這個名字的人。這個人的影子漸漸放大,柳璃依稀覺得,她的眼淚代表的正是她心中最難以割舍的牽掛與不甘。“少府!”柳璃一麵掙紮,一麵由心底發出帶著絕望的呼喚。可是她不能聽見自己的聲音,這使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焦急。愈是焦急,眼淚愈是斷了線一般,不能止控。她很想撐起伏在地上的身子,好清清楚楚地喚上一聲他的名字,即使從此永別,即使揚灰挫骨,也在所不惜。
終是徒勞。柳璃感到自己身子像是被什麼死死壓住,使她不能挪動半分。許久之後,柳璃也不再嚐試,隻是肺腑間,依然在不絕地呼喚著那兩個字。
倏然,一陣劇烈的搖晃籠住了柳璃的身子,而且似乎有誰正在遠方呼喚著她,那聲音由遠及近,終於來到耳畔。柳璃一陣激動,本能地想到了回應,她拚盡性命一樣地想要起身,卻瞬間感覺自己翻轉了過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大片新鮮的空氣。柳璃貪婪地吸允著,喉嚨間翻江倒海一般,終於像是咳出了什麼一樣,恢複了呼吸。緊接著,柳璃睜開了原本緊閉的雙眼,同時身子不自主地仰起。
“呀!終於醒了!小五,小五!”恍惚間,柳璃感覺有人正在叫她,也感覺到有人正抓著自己的身子不停地搖晃。柳璃甩了甩頭,終於清晰了自己朦朧的視線,同時也看清了麵前仍在努力搖晃她的人,是祈帆。
“二姐……”柳璃氣若遊絲,發出的聲音也極其虛弱。但祈帆還是聽到了,掛滿淚水的臉上頓時生出驚喜的笑容,焦急地問:“小五你這是怎麼了?嚇死我們了!”
“啊?”柳璃有些惘然,怔怔地朝四周看看,方才發現自己的床邊擠滿了室友,而且每個室友的臉上都寫滿了擔心。柳璃心裏一暖,委屈地說:“我可能做惡夢了。”柳璃話音剛落,站在床邊的許墨用指頭在柳璃額頭輕輕一戳:“知道你是做惡夢,可沒有你這麼做惡夢的啊,活活嚇死人。”祈帆立即回頭瞪了許墨一眼,但知道她也是出於關心,便沒說什麼,含著笑回過頭安慰柳璃:“沒事的,緩緩就好了。你看,頭發都濕了,還出了那麼多汗。”一邊說一邊幫柳璃擦拭。柳璃笑著捋了捋垂在眼前的頭發,隨口說:“沒事兒,剛才讓雨淋的。”柳璃說完這話,心裏忽然咯噔一下,眼神也開始發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