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再慢,這宿帳,終究還是走到了的——
\\\"師父!\\\"
藏月領著金光先進的帳,見朱雀進來,叫了一聲,又看一看已自顧坐下的金光,遲疑著欲言又止。
朱雀緩緩道:\\\"暫且不要讓宗主知道。別的弟子處,隻說看到被別派欺負,你路見不平救回來的。\\\"
說話之間,她的目光,由帳壁移向光影憧憧的燭臺,再移向地麵搖曳不定的暗影,卻反常地,不向正前方看上一眼。
金光便坐在入帳正對的床榻邊,燭火映著他的麵色,一陣明,一陣暗,加上淺\\白的素衣,整個人,都飄幻得極不分明起來。
若真隻是飄渺的幻覺,會不會反而更好一些?
朱雀咬了咬唇,極用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唇邊傳遞入口裏,很有些苦澀的感覺。
藏月跟隨她已久,但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神色,想到那幾人大叫的什麼\\\"靈月教的瘋子\\\",隻當師父為這個煩惱,便小心勸道:\\\"師父,如果他真是那個瘋子,也算好事一樁。聽說靈月教是因他,才與那西域鐘九有所交集的,若我們送他回去,也許靈月教感我們的人情,反而會一心一意地配合我們應對妖魔了\\\"
\\\"幼稚!\\\"
沉沉地一聲斥,嚇了藏月一跳,抬起頭看一眼朱雀才反應過來,那是男子的聲音呀,怎麼可能是師父在責罵自己?急回頭,果然,自己帶進帳的那人,正毫不客氣地看著自己師徒二人。
藏月有些火了,叫道:\\\"你說什麼?玄心正宗的事,輪到你說話?\\\"但那人理也不理她,森然又是一句:\\\"朱雀,你的弟子,越發不長進了。這二十年來,你是怎麼約束門人的?\\\"
幾乎咬了自己舌頭,藏月連喝止都忘了。朱雀?這個瘋子竟直呼師父的名諱?而且,還是用這樣居高臨下的教訓口氣?但師父,一向剛烈果敢的師父朱雀,何以竟到現在都不見發作?
帳中一片沉寂。
金光也不是有意給朱雀的難堪。
一切早就不同了。
便是朱雀,方才營外的一交錯之間,玄心四將之一的朱雀,那種隱忍中的提防,提防中的憐憫,憐憫裏的不安,就已經在無聲地提醒著這一點。
宗門是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他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為,這四將,會因他要負擔的這份責任,便將種種前塵盡數忘懷,對他,依舊敬如昔日,領命奉行。
進帳,落座,如二十年前一樣自然。
可宗門,終究不是當年的宗門了。
朱雀進來時,刻意不去看他,不過,他豈非也一直在遲疑著,不去看任何玄心正宗的弟子麼?
直到藏月那段天真得過了份的話冒出來時——
現在的玄心四將,都是他當年,從少年弟子裏千挑萬選出來的。隻因這四人各有所長,獨立自信,能為玄心正宗獨當一麵,所以,他對他們,不惜餘力地錘煉之餘,寄予了最大的期望。
不過才二十年而已!
瀟水之濱,青龍玄武二將率眾迎敵,門人卻手忙腳亂,連一個防護大陣都布署得失措驚忙。
南郭鎮外,朱雀的親傳弟子,不知輕重,一味胡鬧,末了連身份都暴露了出去。
如今,竟又讓他聽到了如此天真的一番話!而且,仍是朱雀,他寄予過重望的玄心四將中的朱雀,親自調教的親傳好弟子!
他一陣惱怒,一番斥責,頓時沖口而出,便如二十年前一般的冷肅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