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樊襄的目的,與這些神鬼道術原本全然無涉。被夜名所救,與正道第一宗門中人相識,也全是巧合。隻是他出身望族,庭訓嚴明,莫說有救命之恩,便是路遇了有妖怪害人,正道除魔衛道,也隻有義不容辭地全力相助。
以兵法設計,救人得手,全無損傷地離島,一切如事先所算。他雖年輕,於用兵上,卻一向老道幹練。
當然,有的事,是算不到的,就如眼前。
如果,這所謂的滅絕奇門陣裏,困著的監天司高手裏,的確是他推測設想的那個人的話——
監天司大統領,當朝太子李辛白!
再向金光投去一眼,另一層不安,突然又浮上他的心頭。倒不是對道術中人的不喜。子不語亂力神怪,許家素崇儒術,不喜歡道隱者流,他也萬沒想過,自己會真撞上妖魔害人的場麵。隻是
統領天下正道的第一宗門。
自草建之初,便擬號令各大道術宗派的監天司。
按理說,他決不該卷入其中,參將身份雖是無妨,可是,若來的是辛白太子將來遲早有一日,有些事會再隱瞞不住。
但又是為何,此時心中,並不十分擔心這一層?反倒全是對這當代玄心宗主的熟悉之感?
就如現在,目光才投過去,幾分擔憂便驀然而生,在他自己未反應過來之前,已一聲斷喝,長劍作勢,搶上前護衛在一側。
苦笑。
倒似此生之前,便已是舊識了
一路沖殺,陣中人也向這邊靠攏。而有夜名的大天龍寺法力在,雖然寒氣盤旋不定,天冰終是匿了行蹤,不復出手。待再近了幾步,一聲清脆歡呼便響了起來:\\\"是夜名!辛白哥哥,你果然猜對了,不是玄心正宗中人出的手!\\\"
這聲音甫一入耳,夜名一震,喜道:\\\"小倩安公主?\\\"小字才脫口而出,驀想到此時不比私下相處,那個倩字,便生生轉成了敬稱。許俊聽到\\\"辛白哥哥\\\"四字時,尚能鎮定,夜名這一強換稱呼,他站得最近,正聽了個清楚,不禁麵色微變。他也是年輕人,自然聽得出夜名語氣的特別。
金光驀地停步。
流雲在前開路,夜名護在他身側,許俊隨後,他這一停步,沖殺勢頭頓止。對麵另一行人卻不停留,六七名靈月教中人,隨了小倩快步過來,餘下三名監天司衣飾的中年人,鼎足而立,牢牢護衛著正中的一名黃衫少年。那少年雙手持刀,緩步而行,雖在殺伐之中,仍是灑脫自若,如對名山勝水。
正是正午時分,在陸家莊從容來去的黃衫少年。
他持刀站定,刀上沖貫磅薄的刀氣,慢慢收斂起來,這刀氣,正是夜名等人湖邊所見的,用來強抗大奇門滅絕陣中怨氣的星雨來源。直待刀氣斂得盡了,他才展顏一笑,極客氣地向金光等人加以致意:\\\"兩位國師,諸葛兄是舊識了,金光宗主雖久仰其名,卻直至今日,才有緣一睹風采。小可李辛白,這一趟湘中之行,當真是幸何如之!\\\"
那邊小倩腳步不停,直到夜名旁邊,才站定了身子,去聽那黃衫少年說話,一付好整以暇之意。
待得黃衫少年李辛白三字出口,她似笑非笑地掃了在場眾人一眼,心知這堂哥終是拗自己不過,便一伸手,將夜名拉過與自己並肩而立,脆聲笑道:\\\"為捉住天冰那妖物,我不慎失陷此處,幸好辛白哥哥及時趕來。夜名,辛白哥哥已經答應,全力幫我除魔救人。有當朝太子一諾,十個小雨,也自能安然無恙地回來,你是再無須理會,嗯,理會一些欺世盜名者流的故弄玄虛了\\\"
這話自是說與金光聽的,那黃衫少年李辛白含笑聽完,搖了搖頭,也不喝止,隻屈指在刀刃上一彈,嗡地一聲,聲貫數裏,顯了一手極高明的真氣修為。繼而目視金光的紫金法袍,麵上微現訝意,奇道:\\\"宗主似乎有傷在身?難不成是因了心急破敵,以至被這妖異陣法所趁?若果真如此,辛白委實於心不安了。\\\"
小倩說話之間,金光不住低咳,這時才勉強止住。他重回宗門後,於二十年裏朝廷諸多變故,都細稽過來龍去脈,許俊以官場經驗,斷出來人可能即是太子,他又何嘗沒有猜到?破陣封穴,都是末雨稠謀\\之計。隻是甫一照麵,這太子便如此鋒芒畢露,又如此縱容小倩出言不遜,倒是大出了他的意料。
二十年,一切都不同了。
連他身在國師位上,曾處置得妥貼之至的廟堂關係,如今的玄心正宗,也已不復能倚為憑藉。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他神色之間,卻絕看不出什麼端倪,微微一笑,突然說道:\\\"多年前,西域曾進貢一把枕夢刀,據說是上古異物所鑄,神變無匹。但也是太子道法精澄,才能令此神物大放異采,成了力抗大滅絕奇門陣法的關鍵。\\\"語氣不卑不亢,倒似全未聽出這二人的言下之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