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徒步上山,費了大半個小時趕到普業寺,果然是政府大力扶持的項目,建築氣象非凡。三人夾在人流中被送進寺門,李鶴鳴這下對“天下熙熙攘攘”是深有體會,大家慕名而來,趨利而往,名與利真不愧是“打劫親兄弟”。
進了寺門人流雜遝呈Y字型走向,劉嘉善直奔神仙殿,不時回頭吆喝二人趕緊跟上,張力捧著香衝向孔孟殿,愈是接近殿堂人們愈是推攘。李鶴鳴夾在中間往前挪,無論如何再也受不了了,左突右撞,一個勁往外鑽,腳麵被踩著至痛,昏昏噩噩到了正殿大香爐前,尋思“幹脆將香插在此間,他們是繳納間接稅,我這是繳納直接稅,替小老爺們向大老爺叫了份子錢,小老爺們會體諒我的一片苦心的。”李鶴鳴進了正殿出了口長氣,自言自語“這裏可寬敞多了”看見佛祖愁眉苦臉端坐於上,像是被諸侯架空了的皇帝一樣,可憐兮兮,任憑金梁玉瓦之上鼠竄鴉息,誰個不心疼。
李鶴鳴拿衛生紙擦去額頭汗水,擰開瓶子,仰脖子灌下大半瓶子水,大口喘氣且不停著抖動短袖是身上熱氣盡快散去。他對普業寺的了解,僅限於家裏的那本縣文化局十餘年前組織編纂的縣誌,應該說是對普業寺曆史的了解。變化是電閃雷鳴一瞬間的事,要說他對普業寺近五年的變化,怕“道聽途說”也談不上。這是他第一次來,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次造訪,即是緣就好好逛逛。
李鶴鳴深知廟堂內部建設是沒什麼意思的,無非幾尊老爺高高在上被當做熏臘肉,將“掛”變成了“供”,恰恰是這姿勢的不同造就了天與地、上與下、俯視與仰視,位尊身貴與躬卑膝屈、金相玉質與濁骨凡胎、金枝玉葉與平民百姓,所以就有了三六九等說、有了階級說、有了等級說、有了矛盾。老爺周圍總是鑲金銜玉,華麗用極,亦是不及十大名寺的,作為調味料,最好不過按個人口味添加。一座寺廟的氣象意境還得看寺院的外圍環境,深山藏古寺就是李鶴鳴所膜拜的,普業寺當屬“內外兼修”,恰恰普業寺往往是“內”不足,便會在“外”上邊做足功夫,客觀現實是不隨主觀思維改變的,即使是政府定力扶持,財力不足,政府預算也隻能算到那。
李鶴鳴左右顧盼後堂小門處並沒有小和尚,他邊若無其事的閑庭信步而過,獨身來到後院。立時,沒了前院紛雜喧闐,少了煙熏火燒和人頭攛掇,他深吸一口長氣,清新中捎帶著滿山花開的信息。李鶴鳴踩在青石板鋪就的林間小路,鳥鳴禪聒,通神明性,偶遇三兩“信徒”歇於林蔭,或吞雲吐霧或海吃山喝,行為粗鄙不堪入目。他就“另辟新徑”,如此似黃河河道幾經更改,一座殿堂門半開出現在眼前,或許這就是緣。眼前的殿堂明顯不及前麵三殿,即使是修葺一新也遮掩不過歲月複加在上麵的滄桑、衰敗。
李鶴鳴快步走到門前,輕推門框看見穿著重點中學校服的一對小情侶,手腳慌亂分開已不遠的距離。女孩借著低頭整理齊肩短發,使前麵的劉海垂下遮掩臉上的一片緋紅。打著毛寸頭的男孩,像是一個被戳穿了陰謀的人,射來兩道凶光,差點沒變成兩代激光將李鶴鳴切成幾辬。李鶴鳴先是愣了一下,看到男孩那旗杆似直立起來的兩道眉毛,足可以掛紅旗,大紅的底色像是在向世人宣告:我是多麼的愛祖國、愛人民尤其愛我們的女性同胞們。
李鶴鳴恍然大悟,敢情是將他當做普業寺的小和尚了怕被罰款,不由地心裏駭然,要是這肩寬腰肥的身板撲過來,他那庖丁刀下的小身板怎能夠禁受的住摧殘。至於罰款的是李鶴鳴也是聽說,聽說來的事情總是不可靠的,更何況傳了那麼久,一開始第一個聽說了一句話的人會告訴第二個聽說的兩句話,第二個會告訴第三個三句話……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時候、誰也說不清的時候消息就不那麼可靠了,這時候就有了“事實”。“目不識丁”,不就是一個一訛千年的例子嗎。訛到後來不就“約定成俗”了嗎?再到最後不就是“事實”嗎?
李鶴鳴聽說月老初來乍到時有很多人藏在他身後親嘴,月老是見過大世麵的神仙早就見怪不怪了,再說他是吃那碗飯的,可是後來是越來越多影響就大了,廟裏的佛祖不樂意了,告訴和尚們那老頭不是占地盤,挑釁嗎,在咋的地盤上不收收保護費叫別的老大看見背地裏還不笑我傻。
一場抓流氓的勁風刮到小縣城,行業的轉冷、加之趙老爺的入住生意愈加蕭條,保護費的事算是平靜下來了。不論到什麼時候總會誕生一些“冒險家”,和尚為增加外快收入,抓住後就教育他們“你們這些小年輕們,要考慮佛祖和趙老爺的感受!雖然他們都是無欲無求的神仙,但你們也不應如此,想到這神聖的清淨之地了嗎?影響多不好,罰款!”單憑教育是不夠的懲罰就成了必然,經濟懲罰隻是作為一種手段,教育才是目的。
李鶴鳴頭偏到一邊,詫愕的雙眼趕緊藏了起來,誰料得到兩隻腳意猶未盡,賴著不動彈。女孩瞅著男孩撒嬌說到別處去轉轉。男孩扭頭看了一下堂上的老爺故意做猶豫狀,女孩跺了一下腳揪著男孩衣角又是一句好不好,男孩笑了一下,點點頭。二人牽手向外走去。李鶴鳴心想,寶玉說女人是水做的,“水無形而常有形”可以千變萬化,而這“千變萬化”是無處不在,但是最美的愛情應給是心弦的共振、到共鳴、再到共枕,最終目的是永久,這才是“共氏”愛情三字真訣。
小情侶無視的神情李鶴鳴還以不屑,心裏有了少許平衡感。看到高居於殿堂之上的月老、趙公明二位老爺壞壞的笑,李鶴鳴亦是笑了。李鶴鳴抹了一把香案塵灰,再看看香爐裏六根香火,心裏自言自語趙老爺看來你要保佑月老多多發財,難不成你們二位老爺同行是冤家,貌合神離,相互傾軋,再不同舟共濟連鍋都就揭不開了,你們門庭冷落,你看前麵幾位老爺,哎,月老你也要……李鶴鳴心裏驀然一陣惆悵升起,回頭向門外,小情侶了無蹤跡,再回頭盯著月老,二位老爺還在笑,心想“剛才一幕主人公要是我和趙曉瑩,那該多好。”正想著出神,張力的電話來了,李鶴鳴尚沒有開口,那邊張力哇哇一陣叫。
“慢點說,慢點說,別噎著。”李鶴鳴隨即一笑。
“你說什麼,我還想著告訴你趙曉瑩……”
李鶴鳴盡量不叫心裏的狂喜亂跑,將聲音壓低一些淡淡問道:“怎麼了?”
“裝,裝,再裝,沒事啊……沒事啊……”
“她……也來了……和你在一起?”李鶴鳴話音落時心裏罵了兩句張力,還是禁不住他的挑逗,心裏波濤洶湧,居然感覺到自己語氣有點發顫。其實張力最看不管的就是他這點——做作,張力陰陽怪氣的說他們在塔林後,就掛了電話,說是塔林其實隻有兩座塔,二木為林,兩塔便就是塔林。月老啊月老扔一根紅繩過去把她拴牢,李鶴鳴在心裏念了兩遍,一溜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