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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天的大風氣溫驟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這意味著當地進入一年最冷的時候,加之將近年底的緣故,工地上已經沒有幾個民工了。陝西人由於地理位置接近的緣故,人數上沒有非常明顯的變化。河南人還在苦苦支撐但人數上已少了有一半。四川人跑的最快,他們根本受不了老古書上說的北方苦寒之地,剩下來的人每天也在李鶴鳴跟前訴苦,他們四川一年到底青山綠水,沒有這麼大的風,沒有沙塵。
李鶴鳴每天和四川人在混在一起,時間久了老鬼說話他也能聽清一二。老鬼是小工,負責搬磚、和泥、生火的工作。生火的事都是李鶴鳴幫老鬼幹的,他也冷不想被凍,沒人要求他也會自告奮勇主動生火。每天上班,李鶴鳴就坐在用大油桶一切兩截做成的大火爐子跟旁邊看小說。有時候天氣過於寒冷實在坐不住了也會幫老鬼搬磚。身體半僵,平時不幹活不要緊,這一幹活就出事,在幫老鬼搬磚時,一塊二十來斤重的耐火磚,從僵硬的手中滑落不偏不倚砸在腳上。李鶴鳴脫掉勞保鞋,他才發現腳上穿了兩個多月的冬季勞保鞋鞋頭居然沒有護鐵,鞋頭是用硬紙皮拱起,做了一個形狀。李鶴鳴心裏咒罵數遍公司采購人員,然後將勞保鞋扔到一邊,脫掉襪子整個腳大拇指指甲裏麵全是淤血。老鬼過來看後讓他動動腳趾頭看看骨頭有沒有傷著。李鶴鳴用右手扳著腳大拇指轉了兩圈,還好沒有事,打趣的對老鬼說這下可以請工傷假了,好好的睡幾天了。老鬼嗬嗬笑著說沒事就好,舊指甲脫掉長出新指甲就沒事了。
經此事後,李鶴鳴除幫老鬼燒火外就再也沒有幫他幹過活。幹活的人太少,兩砌磚的大師父(小隊長就是其中一個),兩個負責貼保溫板的,兩個負責從卷揚機吊材料的,加上他們老鬼才七個人。小隊長沒有辦法帶上在食堂做飯的老婆也來搬磚。大姐早上和他們一起上班,幹到十一點就回去做飯。其實李鶴鳴早在六月份被剛派到崗位上和四川人接觸時,就見過她了。
當時有兩個女人,他們剛來工地人也少,大姐幹起活來,一個人扛起七十斤一袋子的澆注料絲毫不遜於男人,且一幹就是半個月。李鶴鳴不得不佩服她好體格,可惜的是工地上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四川美女的嬌弱,或許是她戴上防塵帽和口罩分不清是男是女的緣故吧。他們跟著自家男人混跡男人堆裏,切菜操勺,也有恨不得變成男人的,這樣就不用幹男人的活拿女人的錢。她們幹起活來分不出男女,更別談什麼女人味了,隻有不加班時跟著自家男人上街時才會有女人的嬌態。
一天上班,管道膨脹節處打澆注料,老陳早早打發李鶴鳴和張哲兩個過去。李鶴鳴看見大姐坐在角落裏頭朝裏撿拾鉚部件,向她打招呼,大姐沒有吱聲也沒有回頭。李鶴鳴隻好掉頭走掉,當大姐背著半袋子鉚部件送到焊工師父那裏去時,李鶴鳴發現大姐的眼睛紅紅的。李鶴鳴這才明白大姐是坐在那裏哭呢。李鶴鳴看見小隊長趁著沒有注意過去罵了大姐兩句。大姐給男人留足了麵子,一句反抗的話都沒有,隻是站在哪裏背過身抹眼淚。
大姐自有她的委屈,她和男人幹的是同樣的活但她的工資每天要比男人少四十塊。晚飯過後大姐和另一位大姐說好了要去和他們經理說說,小隊長不讓出門,自是有他的難為之處,為此兩人吵了起來。早上大姐懶在床上不起來,說是工資少不去工地。小隊長罵了她幾句,最後還是順從了自家男人的意思。到後來,他們四川人的隊伍壯大起來,食堂一個人忙活不過來,小隊長在和他們經理打麻將時向他們經理說起,把老婆安插到食堂做飯。另一位大姐李鶴鳴就再也沒有見過。幾天後李鶴鳴問老鬼,他說他們公司在埃塞俄比亞中國公司投建的水泥廠項目中競標成功,國外工資高,另一位大姐隨同丈夫去了埃塞俄比亞這個神奇的國家。他們的國家可以解決中國官員偷偷摸摸包養情婦的問題,因為那是一個一夫多妻製的國家。
休息時,李鶴鳴問老鬼多大年紀了。老鬼側過頭指著耳朵說他耳朵不好了,剛才沒有聽清楚李鶴鳴說了什麼。李鶴鳴沉默了或許他不給問老鬼這個問題,看他脫落的牙齒,消瘦單薄的身體,曬黑地經常掛有笑容的臉,看見他的一顰一笑,李鶴鳴思鄉之情總會冉冉升起,追憶起戰火之中溝壑縱橫的貧瘠的黃土高原似乎要重新煥發生機。李鶴鳴一字一句問了一遍,老鬼一張嘴露出兩顆齙牙,手裏比劃著說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李鶴鳴沒有一點驚訝,說他明年不用出來打工拚命了,養兒為防老在家裏歇著讓兒子養活。老鬼聽後高興的笑了,哈喇子從嘴角流出拉了一根細細的絲線。老鬼手裏按了一個數字六炫耀的說他大孫子今年八歲了,四月分他在新疆幹活,兒子打來電話說今年又生了一個小孫子,他每次回家大孫子都跟他要好吃的。老鬼笑的更高興了兩顆齙牙露在外麵,牙床也露出來了一半。李鶴鳴笑的恭喜他兒孫滿堂。老鬼收起笑容雙手把他的上嘴唇向外翻開,做出向兩邊撕裂的動作說他大孫子的嘴唇不好,他出來掙錢給孫子看病。李鶴鳴心裏有點難受,他已經猜到老鬼說的嘴唇不好是什麼意了,李鶴鳴問老鬼聽沒有聽說過“嫣然基金”或許他們可以幫助他大孫子治療唇齶裂。老鬼一臉的茫無所知額,李鶴鳴感覺他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可笑,不切合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