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男說得太露骨,天賜臉皮雖厚,也不禁為之一紅。說道:“樂老伯畢生的心願就是藏盡天下奇書,滄海書閣一定要重建。你一個姑娘家卻有諸多不便,不如隨大哥回南京,此事容待後議,大哥一定會盡力的。”紫簫雙頰羞紅,垂首無語。天賜急道:“紫簫,難道你不願意?”若男笑道:“傻子!不說就是默許了,再問下去,當心紫簫妹妹惱你……,格格!
惱你不解女兒家的心事。“天賜恍然大悟,心癢難搔。紫簫頭垂得更低,臉頰也更紅了。
一年之後,滄海書閣開始動工重建。此事出於天子的旨意,由朝廷批撥銀兩,各地方官不敢不盡力。雷厲風行,滄海書閣很快便恢複了舊日的氣象,藏書之豐更勝從前,成為天下讀書人向往之地。
大亂之後,必有大治。自各地反叛相繼平息,天子起駕返回京師。三年勵精圖治,天下承平,海內無事。
這一日天賜在宮中百無聊賴,詔請孟文英入見,在後苑假山上的禦景亭擺下棋枰,下棋取樂。孟文英恭敬拘謹,心事重重。天賜心在局外,神思不屬。這一局棋下得平平淡淡,興味索然。大約走了兩百餘手,雙方各圍各的地域,未經大戰棋局便結束了。
天賜推枰而起,笑道:“孟卿好棋力,朕輸了。”孟文英連忙起身肅立,口稱不敢。天賜道:“孟卿請坐。朕叫你來還有一件要事。朕有一小妹,年齒已長,尚未字人。聽說韋應麟也未婚配,他二人年貌相當,堪為佳偶。卿與韋應麟交情不薄,能否代為作伐?”
孟文英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天賜笑道:“孟兄何必跟老朋友裝胡塗。我隻有一個妹妹,閨名小慧,相信孟兄不會不知。我的真實身份相信孟兄也不會猜不出。”天賜改變稱呼,道破機關,孟文英卻不敢相認,心怦怦亂跳,說道:“陛下乃先皇裔胄,當今天子,臣焉敢妄猜。公主殿下的親事臣一定盡力。”
天賜搖頭歎息,悵然若失。兩人本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自幼一同長大,無話不談。如今一個是君王,一個是臣下,身份所限,無形中產生了隔閡,隻怕再難找回昔日純真的友情了。
正在這時,忽見大太監餘廣登上假山,稟道:“啟奏陛下,鴻臚寺陸大人昨夜暴病身亡,臨終時留下書信一封,請陛下禦覽。”
陸鴻儒病逝!這噩耗來得太突然,天賜又是悲傷,又是驚詫。拆開書信一看,其中所言不外乎病勢日漸加重,自知不久於人世,無法侍奉陛下,求陛下恩準妻兒扶柩還鄉雲雲。天賜陡生疑念。陸鴻儒正值壯年,一向無甚疾病,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病故呢?天賜換上便裝,隻帶孟文英一人,前往陸府吊唁,以求解開心中的疑團。
禦駕親臨,忙壞了陸府上下人等。陸夫人偕幼子出來叩謝聖恩。天賜留心觀察,母子二人的悲淒之色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到靈前上香致祭,運功默察棺木,棺中似乎也不是空的,隻可惜不能打開看看。天賜心想:“陸兄難道真的亡故了?令人難以置信。他智計百出,如果想詐死我也看不破。”祭奠完畢,一路返回宮中,左思右想,始終無法釋懷。
正行走間,迎麵大搖大擺走來一人,破衣芒鞋,披頭散發,一臉的泥垢。肩上斜挎著一麵漁鼓,載歌載行,歌曰:“張良辭漢全身計,範蠡歸湖遠害機,樂山樂水總相宜。君細推,今古幾人知?”擦肩而過,歌聲鼓聲隨之遠去,消失在人叢之中。
天賜細細琢磨歌中意味,頓時憬悟,暗叫道:“這是陸兄,錯不了!”回頭再去尋找,陸鴻儒卻已杳無蹤?。天賜暗自歎息:“陸兄走了,這是來向我辭行的。來的清楚,去的明白,足見坦誠。他把我比做寡恩無義的勾踐,屠戮功臣的劉邦。唉!難道我做了皇帝,朋友之間便不能如從前一般推心置腹,赤誠相待?”回想起方才孟文英的態度,天賜心中更為悵惘。也不想再回宮中,徑自前往他假扮道士時居住的那所宅第,去尋妻子蘭若。
蘭若見丈夫鬱鬱不樂,問起緣由。天賜一一相告,歎道:“朋友之間要相互信任,相互體諒,我不怪他們。誰讓我自找苦吃,鬼使神差當上這無聊之極的皇帝。皇帝是不能有朋友的。”
蘭若幽幽道:“皇帝隻有忠於他,敬畏他的臣子,沒有朋友,甚至……,甚至也不能有妻子。我真懷念在兗州那段日子,隻有那時你才是真實的。現在卻象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可望而不可及。”
天賜深情地握住妻子的雙手,說道:“蘭若,這幾年讓你受苦了,我很抱歉。再給我一點點時間,稍做安排,你我便回鄉隱居,回我們的家。那時我就不再是天神,而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好丈夫。”
蘭若喜道:“我等你這話等了好久。可是你走得掉嗎?太後?臣不會阻攔嗎?”天賜道:“陸兄提醒了我。他能詐死而去,我為什麼不能?太後?臣想阻攔也阻攔不住。”
蘭若道:“將萬裏江山,千斤重擔交與他人,你放心得下嗎?”天賜道:“朝中有孟文英宓日華王致遠嚴夢熊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千斤重擔讓他們去挑,我已經累了。”
蘭若道:“你拋得下宮裏安逸的生活,拋得下炙手可熱的權位嗎?”天賜道:“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何足惜哉!”
蘭若道:“你拋得下後宮三千粉黛嗎?”天賜笑道:“她們幾千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分半分,隻要有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蘭若笑道:“別說得太滿,象小薔小薇若男紫簫這些愛你敬你的姐妹們,你也拋得下嗎?”天賜啞口無言,臉上掠過一片陰雲。
蘭若笑道:“我的傻哥哥,不用擔心。我不是醋娘子,舍不得拋下,就帶她們一起走好了。”
天賜大喜,一把攬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輕輕親吻她吹彈得破的臉頰。陣陣體香沁人心脾,絲絲秀發撩人心意。天賜陶然欲醉,俯在她耳畔輕笑道:“我李天賜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娶到你這樣美貌賢淑,溫柔體貼的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