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與孫老頭李伯年在湖邊支起一間小小的草棚,在棚中住下來。孫老頭每日不分晝夜,精心指導天賜練功。李伯年專門跑腿,負責張羅三個人的飲食,又兼為孫老頭打酒。連續幾天在一旁觀看,也得到不少好處。李伯年為討孫老頭的歡心,打來的全是陳年佳釀。孫老頭自然十二分的滿意,卻將天賜的銀兩花去了大半。
在小湖邊一住數日,孫老頭將一身絕技傳授殆盡,便讓天賜與李伯年過招,試一試身手。一試之下,果然於幾天前大不相同。李伯年不施展苦練數十年的內力,隻與天賜拆解招式,已經很難占到上風。見徒弟資質不錯,進步飛速,孫老頭老懷大慰。不時譏諷李伯年兩句,自然免不了吹捧徒弟,貶低江南八仙。卻忘了大徒弟張清泉也是江南八仙之一。
武功傳授得差不多了,天賜也該走了。問起今後的行程,天賜說欲往江南一遊。一麵尋找妻妹的下落,一麵增加些江湖閱曆,順路觀賞江南一帶的風光。因為得罪了聞香教,湖廣一帶是不能再逗留了。孫老頭雖然不放心,但天賜去意甚堅。年輕人的天下要靠年輕人自己去闖,老一輩不能永遠跟在他身邊。孫老頭深明此理,也就不加阻攔。
這一日天賜搭船順江東去,孫老頭李伯年將他一直江邊碼頭。目送一片帆影消失在水天盡處,方依依返回。孫老頭李伯年都是曠達灑脫之人,很快便將離情別緒丟到了九霄雲外。兩個小老頭嘻笑怒罵,先趕往府城,打了幾斤酒。李伯年為孫老頭提著大酒葫蘆,興致勃勃返回湖邊的草棚。
他們走的是府城通往江邊的官道。此時已是日薄西山,路上行人漸稀,冷冷清清。前邊埠頭方向,緩緩駛來一匹健壯的青騾。青騾後臀上烙著火印,是騾馬行雇與行旅代步的坐騎。府城到埠頭雖然不遠,但徒步而行也是夠吃力的,雇一匹騾馬可以省卻不少氣力。趕到北城門自會有騾馬行的夥計收回騾子。那時民風純樸,不虞有人將騾子偷走。青騾上是一為素裝少婦,小腰肢上懸著一口長劍,臉上蒙著條白紗的麵巾。官道上塵土飛揚,婦人家蒙麵遮擋塵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那少婦行到兩人近前,帶住青騾,淺淺施了一禮,問道:“二位老伯,借問一聲,到府城還有多遠?”孫老頭隨口答道:“不遠,不遠,兩三裏路就到了。”那少婦道聲謝,一催坐下的青騾,便欲啟行。忽然一絲微風吹過,撩起麵巾。孫老頭看清了少婦的麵貌,驚奇地咦了一聲,叫道:“娃兒,慢走!我老人家有話問你。”
那少婦讓一個糟老頭子喚做娃兒,心中頗為不快。帶住青騾,問道:“老伯有何見教?”孫老頭道:“你姓陳,你丈夫姓李,你師父是個老尼姑,對不對?”那少婦大驚失色,纖手握住腰間劍柄,沉聲問道:“你是何人?問這些做什麼?”
李伯年怕她驟然發難,一橫鐵拐,擋在孫老頭身前。卻忘了孫老頭何等武功,還要他李伯年幫忙?那少婦並沒有將其貌不揚的孫老頭放在眼裏,可見到李伯年的外貌武功,縱躍而上的身法,心中也是一緊,冷冷道:“你就是八仙之首,恨地不平鐵拐李吧?真讓人難以置信,堂堂大俠客也做了昏君的鷹犬。你們兩人一起上吧。別人畏懼你李伯年,我可不怕。”
李伯年一頭霧水,怔在當地,不明所以。孫老頭卻知少婦話中之意,怪笑道:“好!象是老尼姑的徒弟,配得上我那寶貝徒兒。”那少婦叱道:“休得胡言亂語。再敢無禮,當心我割下你的舌頭。”孫老頭不怒反笑,說道:“伯年,告訴她我老人家是何許人也,看她敢不敢割我的舌頭。如果換做旁人,膽敢向我老人家口出狂言,他自己的舌頭先要保不住了。”
李伯年擎起酒葫蘆,得意地說道:“這位老人家便是當年縱橫天下威震武林的醉仙孫老前輩,這酒葫蘆便是獨門表記。”那少婦先是一驚,即而是不信,笑道:“他是醉仙?我看倒象是醉鬼。若說酒葫蘆就是表記,滿天下的酒鬼都成醉仙了。”李伯年怒道:“小丫頭,膽敢口出不遜,對孫老前輩不敬。”話沒說完,隻聽孫老頭斥道:“李伯年,不得無禮!”李伯年心中委屈,暗道:“這老頭今天真是邪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難道又看中這小丫頭,打算再收一個徒弟?這可乖乖不得了,我李伯年又有罪受了。
孫老頭斥退李伯年,又換上一付笑臉,向那少婦道:“娃兒,你不明事情的原委,我也不怪你。我老人家這付尊容,也的確讓人不敢恭維。但我老人家確是貨真價實的醉仙,如假包換。你這娃兒無識人之明,可笑可笑!”
那少婦暗道:“姑且就算你是醉仙吧!”問道:“孫老前輩叫住晚輩,不知有何吩咐?”孫老頭道:“你這孫老前輩的稱呼也該換一換。你那寶貝丈夫已經拜我老人家為師,你也應該隨他叫我一聲師父。”
那少婦正是天賜的妻子陳蘭若。她與丈夫失散半年有餘。不久前風聞神箭天王李渙然的事跡。她知道渙然是丈夫的表字,也知道丈夫射的一手好箭。當即大喜過望,千裏迢迢趕來九江府,尋找丈夫。不想在此遇到了孫老頭。她聽孫老頭自稱是丈夫的師父,也不知是應該不應該相信。問道:“孫老前輩,令徒貴姓高名?”
李伯年縮在一旁聽了半天,終於理出了頭緒,暗道:“這老頭纏雜不清,還是我來解釋吧!”說道:“我那李兄弟大名天賜,是前任兗州知府李大人的公子。夫人是他的妻子吧?”蘭若點點頭。李伯年道:“尊夫已經拜孫老前輩為師,夫人還不拜見師父?”李伯年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言九鼎。蘭若對他的話倒有幾分相信,暗暗代丈夫歡喜。翻身躍下青騾,向孫老頭飄飄萬福,說道:“徒媳陳蘭若給師父請安。拙夫天性愛武,一直苦無名師指點。有幸蒙您老人家青睞,他日必能揚威武林。我代拙夫謝謝您老。”
孫老頭喜上眉梢,笑道:“好孩子,快請起來。我那傻徒兒天天念著你,你怎麼也不來找他?”蘭若又羞又喜,問道:“他在哪裏?”孫老頭臉色一黯,歎道:“真是太不湊巧。你如果早來半日便能見到他。可現在他已經走了。”當下將天賜的去向如實告知蘭若。
蘭若花容失色,心急如焚。她本以為馬上就能與丈夫相見,沒想到時運弄人,剛好差了一步。他現在正在東去的江船之上,順流而下,一日千裏,插翅也難追上。李伯年孫老頭也暗自歎息,心想:“沒法子,隻好陪她走一趟江南了。”孫老頭有心向她打聽玉羅刹的近況,卻不知如何開口。一時心事重重,頓改嘻笑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