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外洞庭湖畔,沿湖岸停泊著數百條大小船隻。天賜東張西望,終於看中了一葉輕舟。那小舟形體狹長,一定行駛甚速。船頭上仰臥著一個壯年船夫,在融融春日下酣然睡去。他身材粗壯,臉色如古銅,顯然飽經風吹日曬,是個行船的行家裏手。
天賜走上去用折扇輕敲那船夫得肩頭,俯身呼喚道:“船家,船家!”那船夫猛然驚醒,長長打了一個哈欠,揉開惺忪睡眼,這才看清麵前站著一個青年文士。船夫忙點頭哈腰,說道:“相公,您是要雇船遊湖嗎?”
天賜笑道:“對不住,打擾船家清夢。小生喚醒船家,正是欲借寶舟一遊洞庭。不知船家能否行個方便。”那船家聽不慣天賜文縐縐得官話,呆了半晌方弄明白天賜的意思。忙不迭應道:“行,行!相公請上船。”天賜撩袍襟跨上小船,問道:“船家,洞庭湖的水路你熟悉不熟悉?”
那船家解纜推船,自己也跟著縱上。聽天賜發問,頓時來了精神。滔滔不絕道:“我趙老大自小在洞裏泡大,這八百裏洞庭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相公要去哪裏盡管吩咐。洞庭湖各處景致、典故、奇聞軼事,我趙老大裝了一肚子。相公要是想聽,待小人為您一一道來。”
天賜擺手笑道:“船家,不要白費唇舌。小生久慕洞庭君山之名,對其他景致不感興趣。你隻載我去君山便可。”船家趙老大麵有難色,說道:“君山可萬萬去不得。”天賜佯怒道:“為什麼去不得?怕我付不起船資嗎?”趙老大賠笑道:“相公,您千萬不要誤會。如果您要去別的地方,小人二話不說,船資您隨便賞點就行。隻有君山小人實在不敢帶您去。這是咱們行船人的禁忌,請您多包涵。”
“其中有何緣故?小生請教。”天賜隨口問道,心中已經有幾分了然。趙老大道:“君山是大天師修仙之所,凡人是不能上山的。”天賜問道:“大天師是何許人?”趙老大詫道:“相公居然不知道大天師?大天師就在君山上傳法授徒,弟子遍布天下。施符水治疾病,行法術驅鬼神,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之能。咱們沿湖百姓受惠極多,家家供奉,敬如神明。”
天賜道:“所以爾等相戒不去打擾大天師清修?”趙老大道:“相公錯了。人人都有好奇之心,誰不想上山瞻拜大天師仙顏,見識大天師法力。可是想歸想,沒人敢去。大天師道行高深,能驅使天兵天將,阻止凡夫俗子上山窺伺。誰敢犯禁,必遭天殛。”
“這個什麼大天師居然有如此神通!”天賜故作驚奇,問道:“你是親眼所見嗎?”
趙老大瞪大了眼睛,說道:“如果是親眼所見,我趙老大早就見閻王了。實不相瞞,我也是聽人說的。小人有一個過命的朋友叫錢老二。他與幾個同伴進湖捕魚,偶然遭遇風浪,一時忘了禁忌,將船隻泊在君山腳下,惹怒了天兵天將,一個也沒能活著回來。錢老二藏在船板底下才僥幸逃脫,據他說當時隻聽到幾聲巨響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船漂了一天一夜才到岸邊,錢老二出來一看,同伴屍體焦黑,全是給天雷劈死的。錢老二嚇得生了一場大病,從此不敢進湖,改行做了魚販子。相公,小人說的都是實情,性命攸關,可不是鬧著玩的。依我看君山還是不去為好。”
天賜心想:“聞香教裝神弄鬼,用火器擊殺無辜漁民。這趙老大嚇破了膽,不用些手段他是不敢去的。”摸出一錠銀子,托在掌上。說道:“小生不遠千裏而來,隻為一睹君山勝境。你隻管將船駛到君山,不必靠近,讓小生遠遠一觀,看完就走。這錠銀子權當船資。”
趙老大見此重資,目露貪婪之色。心中矛盾,即不敢冒險,又舍不得銀子。天賜察言觀色,已知其意。施展欲擒故縱之計,將銀子收入懷中。說道:“船家既然不敢去,小生也不勉強。隻好另外找船了。”說罷轉身下船。趙老大大為焦急,一把扯住天賜。說道:“相公,請留步!小人載您去。”
天賜笑道:“多謝船家。船資先付,稍時另有重酬。”趙老大從天賜手中接過銀子,精神大振。施展全身本領,將小船駛得箭一般快。天賜佇立船頭,迎著湖風,極目四望。隻見洞庭湖煙波浩渺,一望無際,落霞孤騖,秋水長天,好一派湖光山色。
小船乘風破浪,行駛甚速,幾十裏水路轉瞬即至。趙老大遙指遠處那孤立湖中碧螺似的小山,說道:“相公請看,那就是君山。”天賜遙遙望去,隻見君山也不甚高,無蒼鬆怪石之奇,亦無陡峰絕壁之險。但山中樹木蔥翠,兀立於灩灩碧波之上,斜陽西沉,撒下一抹嫣紅,風景格外幽雅。天賜不覺歎道:“龍虎天師選在此地修練,的確有幾分眼光。”
趙老大生怕遭遇不測,一直惴惴不安。見天賜凝視君山,久久不語,不禁心中焦灼。催促道:“相公,您看也看過了,咱們該回去了。”
天賜笑道:“船家,辛苦你了。”又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賞給趙老大。說道:“你將船轉到山背後,讓小生再仔細看一看。機會難得,不可錯過。”趙老大雖然心中忐忑,但一見到銀子,不由得精神振奮,恐懼稍減。操舟繞山而行,遠遠兜了個大圈子。天賜默查暗記,不露一絲細微之處。這一圈轉下來,對君山的地勢已經了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