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的風箏

傾城之戀

作者:風為裳

命運翻雲覆雨

2010年春天,謝雅而牽著菲菲的手回到小城濰坊時,滿城的玉蘭開得剛剛好。

雅而帶著菲菲去金寶樂園玩兒。兜兜轉轉,這許多年,還是回到這裏。她看到一個胖胖的男孩兒牽著一隻蝴蝶風箏蹣跚往前跑,她剛想喊“小心”,男孩兒已經摔到了地上,“哇”地哭了起來。

雅而跑過去扶胖男孩兒起來,左顧右盼找孩子的家長。急著奔過來的人讓雅而有些呆住了,是小城太小,還是緣份太巧呢?

是曹一非。他並沒有注意到雅而,他隻顧說:“爾爾,讓你慢點兒慢點兒,不聽話。”

雅而束手站在一旁,好半天,她說:“一非,這是你兒子?”

曹一非抱著孩子站起來,孩子的鼻涕眼淚抹在他的白襯衫上。他的眼裏由漠然瞬間盛滿了驚喜,他說:“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打電話給我?”

雅而伸出手給孩子擦眼淚,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他說:“哦。”

那便是承認了。

雅而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隻是事實明晃晃地擺在麵前,失落還是灑得滿心都是。

6歲的菲菲帶著3歲的爾爾在兒童城堡裏玩得很high,雅而和一非坐在邊上的咖啡廳裏,相對無言。

半晌,她說:“什麼時候結的婚?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送個禮物。”他說:“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我去接你!”竟然是異口同聲。

相視而笑。他說:“以後做鄰居吧,我被調去北京的總公司了。下周搬家。”

雅而愕然,命運那雙翻雲覆雨的大手再次戲弄了她。她回到小城,他卻要去北京了。

她說:“好啊!”

像很多年前,她說什麼,他都說“好”一樣。這一次,輪到她說:“好啊!”

“我還是你手裏的風箏嗎?”

他們在北京最後一次見麵是2005年春天。北京城的沙塵暴像個無賴,不請自來,來了還不走,到處都是暴土揚長的。

謝雅而看著行人用紗巾、塑料袋、衣服蓋住頭時,覺得滿街走的都是外星人。她對趙歸程說:“我想濰坊了。”

趙歸程正拈著一張報紙研究著朝韓局勢,對謝雅而的偶爾抒情無知無覺,甚至連象征性地“哼”一聲都沒有。

飛機晚點了,趙歸程拉著一張臉不斷地看表,雅而滿臉愧疚,其實心裏是沒什麼愧疚的,隻是要做出愧疚的樣子來。趙歸程的爸媽姐妹一年來幾趟,每一回謝雅而不都這樣等著?她說什麼了!

趙歸程不耐煩地問:“不就一表哥嘛,幹嘛非要住咱家?了不起住賓館的錢我出!”

謝雅而的目光冷冷地在他身上掃了兩遍,趙歸程閉了嘴。

曹一非走出來,很不好意思地說:“天這麼冷,還讓你們等!”

趙歸程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算是笑,“沒事兒,飛機又不是你們家的。”

男人本能地能分辯出天敵來。為求這三天的平安無事,雅而牽就著趙歸程。她去接曹一非的行李,那上麵有個碩大的蝴蝶風箏,她說:“送我的吧?”

曹一非笑了,“除了你沒人稀罕這個。”

進了家門,曹一非明顯有些尷尬。雅而的家不過才20幾平方米,一張床就幾乎占滿了屋子,再加上三個樹一樣立著的大人,擠得房子更是連氧氣都快沒有了。

三個人在樓下的一家破舊的小店裏吃了飯,趁著趙歸程去買水的當兒,曹一非說:“我還是去找間賓館住吧。我習慣了一個人。”

雅而眼淚汪汪的:“我知道你嫌家裏小……”曹一非的目光定定的,他說:“不是,是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就住一晚,一晚,好不好?”曹一非咬著唇。趙歸程買了水回來,冷著臉問:“怎麼不上去?”

那一晚,雅而睡在地上。趙歸程和曹一非兩個大男人擠在床上。那是雅而的安排。

夜漫無邊際地長,窗外,有沙土敲打著玻璃。趙歸程睡得很死,不時發出幾聲囈語。曹一非醒著,想翻身又不敢。

雅而也醒著,不時翻一下身。那隻大蝴蝶風箏放在窗子上,擋住了窗外的路燈光。

曹一非的手機亮了一下,他半邊身子著床,點開短信,是雅而,她說:“我還是你手裏的風箏嗎?”

一隻紫色的諾基亞

那是許多年前,曹一非年輕得如同奶奶院子裏種的小香椿樹,謝雅而美麗得如同路旁的玉蘭花一樣。

他和她是那座風箏城裏最好的中學裏的金童玉女。曹家爺爺會做風箏,雅而便跟著打下手,幫著上色,爺爺說:“雅而,以後做我們家孫媳婦吧?”雅而抬頭去捉一非的目光,一非的目光在書上,應該是沒聽到爺爺的話吧?

兩個人去虞河邊放風箏,是隻五彩蝶,爺爺做的,飛得又高又遠。雅而說:“以後咱們就像這風箏一樣,飛到北京去吧!”

“好啊!”曹一非說。

天遂人願的事並不多。高考的那一年,曹一非的爺爺過世了,奶奶一病不起。那些天,曹一非一放學就坐在院子裏削竹條。雅而生氣,搶下竹條,她說:“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難道爺爺走了,你就不高考了嗎?”

曹一非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到被竹條割傷的手上,血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