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回到江岩軒的時候,他還沒睡,坐在正屋,燈開著,連門都大開著。
顯然是特意在等她。
有幾分意外……卻也不算意外。
她自覺走進去,低低說了聲“少爺”。
他坐在桌邊畫畫——似是在畫畫,卻一筆也未曾落下。
他頭也沒抬,似是隨意道,“回來了?”
月兒把頭吹的更低,“是……”
他提著筆,沒抬頭,耳朵卻微微側過來。
“……”
她其實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其實知道,他此刻虛空的舉筆的樣子隻是欲蓋彌彰。
他在等她說一些話,說一些她的情況。
可是該說什麼呢?
告訴他她在沒有他的日子裏過得很好,連半點相思之意或者為被冷落而傷感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過的很瀟灑很如意——與他相比完全是兩個極端?
月兒鼻子酸了酸,她多麼希望那個人對他好些,可是……他生命裏所有的女人對他趨之若鶩,而他,偏偏愛上了這絕無僅有的冷漠的一位……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她為他苦為他累,為他過舔刀口的生活,為他隱藏自己多年的滿腔癡念……她可以去為他做任何事情,即使死……卻偏偏是這樣的事情:即使付出生命也無可奈何。
坐在桌前的男人顯然感覺到了她的沉默,他身上的氣息一點點陰鬱起來。
她動了動嘴唇,最終低不可聞的說出一句:“……少爺,忘了她吧。”
“啪——”
就是聽見這一句,隻是聽見這一句。
他忽的掀翻了桌子,大步的回了內室。
月兒心痛的看著滿室的狼藉,來不及去躲避灑得滿身都是的墨汁。
他那副模樣——就像一個小孩在家裏耐心等待良久,卻未等來他想要的結果。
和剛剛的侍衛口裏的冷漠果斷判若兩人。
他在怪她嗎?
不,他當然不會怪她,若是會怪一怪她,她也會覺得無比幸福的。
他在對待人和事上麵其實很冷靜很理智,就像殺不殺一個葉芙,就像是不是讓幾個夫人住在他府上為他帶來利益——他總是那麼理智,大局為重,從不添加一點點私人感情。
得到他的恨,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在她跟隨他的長久歲月裏,他幾乎不曾有什麼表情,淡淡的,冷冷的,恣意的,高傲的。
隻有在那個人麵前,唯獨在她麵前,他拋卻了所有的驕傲和理智,變得那麼生動,生動得如同一個新生的孩子,顛覆了她對他所有的印象——卻隻是對那個人而已。
這一晚,還有第二天,江府的人隻能端著食宿用的東西,陪著他們的主人不食不宿。
“轟隆隆——”陰沉了半日的夜空忽然下起雨來,陣陣雷聲和著閃電,原本就肅然的江岩軒越發的可怖。
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暗室的人一直沒出來。
暗室。
江闊頹廢的斜倚在寬大的檀木椅上,表情疲憊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