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失控(1 / 2)

再醒來的時候,江府在辦喪事。

一開始的時候,屋子裏光線不強,她睜開眼來,隻聽得管玄嗚咽,像是在抽泣。

她不明白,又側耳聽了一會,隱隱聽得敲敲打打的聲音,還伴隨著一眾男女的哭泣聲。

那合奏的樂器的聲音嗚嗚咽咽的連貫起來,構成一個熟悉的曲調。

童年裏印象最深的就是周圍人家紅白喜事請人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身邊是熟悉的屋頂,熟悉的家什,唯獨沒有那張熟悉的臉。

這是江府。

他們在辦喪事。

他們在給他辦喪事.

這個認知讓她忽然害怕起來。

即使是親手將他打死那一瞬,即使是看著他咕嚕嚕從山崖上滾下來的那一瞬,即使是看著他毫無人色的躺在姐姐的懷裏的那一瞬,也從未有過的害怕。

她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緊緊的縮起來。

門外一動,模糊的視線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晃動了一下,忽而又沒了。

是月兒,她知道她醒了,但是她不管她。

她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縮成一團,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順著臉頰一直淌進她的嘴裏,源源不斷。

那聲音更大了,敲敲打打,嗚嗚咽咽,斷斷續續,響得好不淒慘,似乎要將他的心一點點淩遲。

她將耳朵蒙起來,可那聲音還是無孔不入。

又等了許久,屋子裏仍然沒有人進來,她終於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腳走了出去。

寒冬臘月,北風呼嘯,雖然此時沒有下雪,但是地麵上的積雪並未化去。

她赤腳走在雪地裏,一步一步循著聲音的所在走去。

真好,還有雪,她答應過讓他睡在雪裏的。

人死的時候是有一個儀式的,是該有一個儀式的。

她忽然這麼對自己說。

與以往一樣,江府的大事都在江心居舉辦,不同的是,這一次不是喜事,是白事。

不知道是時候太晚,還是客人已走,靈堂裏顯得十分冷清,飄舞的白帆之下,隻有家裏的丫鬟和多年未見的江富夫婦跪在靈堂裏。

江老夫人嗚嗚咽咽已經昏過去好幾次,數十個小丫鬟跪了一地,抽抽搭搭的跟著哭泣,江老爺在一邊勸著老夫人,自己也是老淚橫流。

“孩子啊,你怎麼那麼狠心,怎麼能扔下你娘就走了呢!”

“你活著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啊,兒子啊,你為什麼那麼死心眼……”

“沒有想到還是這個結果,沒有想到啊……”

“兒子啊,下輩子不要這麼死心眼,不值得啊,兒子!”

兩個老人的背影顯得很蒼老,很無助,他們的每一句哭訴都重重砸在每一個人心上,讓人聞者無不悲從中來。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從門口走了進來,赤著腳,披頭散發,脖子上的傷口滲出血來。

眾人看著她這幅樣子呆了一瞬,接著就見她忽然跑到靈堂的最前麵——那裏放著棺材。

老夫人最先反應過來,站起來,一把鉗住她的頭發,哭喊道,“你這個賤女人!你這個,你這個……”

她恨得不知道要罵什麼好,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這個賤女人,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

寒玉沒有看她,眼睛定定的、近乎貪婪的看著那棺材。

“你滾!你看什麼看!我兒子才不給你看!給誰看也不給你看!”

老夫人說著說著又嗚咽起來,“我兒子對你那麼好,你怎麼狠心,你怎麼狠心……”

寒玉仍舊沒有說話,一把拉開老夫人的手,忽的朝棺材撲過去。

棺材是開著的,裏麵沒有他,隻有一些生前用過的衣服,都是紅色的,在這個白色的日子裏顯得尤其的觸目驚心。

她瞪大眼睛,伸手將那衣服從棺材裏捧出來。

“啊,你幹什麼?”

老夫人伸手就去奪,她躲開了,將那衣服珍寶般抱進懷裏,然後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朝門口奔去。

“啊,她搶了少爺的衣服!”

“不吉利!”

小丫鬟驚叫連連。

“快抓住她!快抓住她!”

江心居瞬時一片哄雜,幾個小廝呼呼喝喝的追在她身後,接著是一群丫鬟,再後麵是江老爺扶著夫人氣喘籲籲的跟著。

她抱著他的那件衣服,赤著腳飛快地跑,跑出靈堂,跑出江心居,然後一直往前跑。

她跑得出奇的快,身後的人總是隔了她一截。

“快了,快了。”她忽然對著懷裏的衣服,深情地說道。

“你別怕,快了,快了。我不會讓他們找到你的!”

她的聲音很溫柔,帶著一絲笑意,像是在安慰一個繈褓中的孩子,沒有一點點悲傷,純淨得近乎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