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有嘍!隻有這些海棠嘍!哎哎,真是可惜,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年紀輕輕,怎麼就死了呢!”
老漢一邊說話一邊提著桶澆花,澆到一瓏的盡頭,又從下一瓏澆回來。
她終於從滿心失望中回過神,順著老漢的身影觀看滿院的海棠。
六年前,這裏還是滿丘翻新播種的泥土,六年後,海棠已經長到人高,貼梗海棠和西府海棠是滿樹碩碩的果實,可以想象夏天的時候,這裏花開遍地,是多麼美妙的一番場景!還有矮小盆栽的秋海棠,一瓏一瓏,開得燦爛。
那麼的美。
她從地上緩緩地站起來,在樹間走動,癡迷地看著那些花和果實。
終於還是留下了些什麼,終於還有些痕跡……
她抱住一棵粗壯的海棠,無聲的哭泣。
老漢看她一眼,又道:“姑娘是沒來對時間,如果夏天來才好呢,今年夏天是這些海棠的第一個花期,滿院子花開,那才好看呢!”
她並不回答,老漢也不介意,又道:“可惜賞花的人沒了,隻有我一個老頭,自己養花自己看花。哎,當初從南方運花過來多麼昂貴又麻煩,等到花開要五年,誰知道花開了卻又沒有人看。”
她兀自聽著這些話,忽的就想起來,那個夜晚,她曾信誓旦旦地答應他要陪他在這裏等到海棠花開。
沒想到,海棠花未開,他已經去了天上,而她,遠避他鄉,讓這首開的海堂,寂寞地開放了一個夏天。
花開無人賞,花落無人葬。
還好她回來了,雖然沒有趕上花開盛夏,但好歹趕上了碩果之秋。
她擦了擦眼淚,笑了一下,眼淚掉下來,她擦了一下,又笑,直到那淚水不再決堤。
“老伯,你為什麼在這裏呢?”她問。
“我?”老伯直起佝僂的腰身,想了想,緩緩道:“我是這家主人聘來管海棠花的。我是花農,一年混不到幾個錢,吃飯都成問題。這花的主人聘我來這裏照管海棠,原本是教他養花,後來……他死了,就變成我一個人養花了。”
“他是個好人!一起給了我三十年的工錢,還給我在附近買了宅子。哎,可惜我這把老骨頭,怕是活不到那麼久!”他歎口氣,“沒關係,我把這技術傳給我的兒子,等到我死了之後,讓他來養花!這人沒有了,花還是一樣要養啊!哎……就是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什麼時候才會來呢!哎!真希望我還活著的時候,能夠看到她,親口告訴她,這裏的主人對她多麼上心!”
老漢擦了擦眼睛,歎道:“這人怎麼就那麼沒有良心呢!有人為她費盡心思養了那麼多年花,可是人死了,卻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真是牆倒眾人推!”
老漢轉過臉又來看她,“姑娘啊,還是你有良心!這些年都說這裏鬧鬼,誰也不敢進來,也難為你還惦記著這裏,進來看看!”
她顫抖著聲音,又問:“老伯說的那個人是怎麼回事呢?”
老伯看她一眼,又道:“你是這裏主人的朋友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認識那個姑娘,你要是知道,就讓她到這裏來一趟!”
她心裏一緊,又問,“那個姑娘?”
“哎,跟你講講也無妨,”老漢放下花瓢,坐在扁擔上,緩緩說道:“那是這個主子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喜歡海棠花,於是這個主子就倒處去買花種來,聽說我會伺弄海棠,於是又把我請來了。”
老漢拿出漢煙,點上,砸吧一口,“這個主子人長得很好啊,有錢有勢,恐怕生來都沒見過鋤頭。我剛來那會,不知道這個女孩的事情,就覺得奇怪,我本來就是花農,本來就是種花的,他花了錢請我來,那種花肯定是我的事。”
“可這個主子不管不顧,不許我碰一下花種,隻許我在一邊教他,你是不知道他動作有多別扭,要是我來的話,半個時辰就搞定了,他拿著鋤頭和花種,在這塊地裏弄了兩天,一邊弄一邊傻笑。”
“我就奇怪了,還以為這主子腦子不正常,可是看到他吩咐下人做事的樣子,又明明不像。”
“原本這花田跟前麵的院子是連著的,但是過了那年的八月十五之後,這主子忽然讓人休了圍牆,把這塊花田鎖了起來,一般都很少有人進來。”
“有一段時間,這個主子沒有露麵,我一個人在裏麵施施肥、除除草,倒也很好。然後他又來了,他還是會幫花除草、捉蟲子,但是我再也沒有看到他傻笑過,他總是瞅著花田發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我當時很鬱悶,聽說這主子新討了女人,討得是杭州知府老爺的千金,又漂亮又懂事,整個杭州城的男人都羨慕,按理來說這新郎官應該每天跟吃了蜜似的。可這主子偏不,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