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果然眉頭一鬆,歎了口氣道:“方天下大論,自不是什麼通暢商貿之時。隻是,為師不曾想到,你正值氣血方剛之齡,亦然對漢室失望不已,采取這等穩紮穩打的中庸之法……”
見胡昭有些悲天憫人,司馬健心裏也不大好受。但畢竟深知這一年風雨飄搖、山河動蕩,他縱然有心殺敵,也不敢就以著一個最白板品階、不足5級鏢頭的屬性去跟整個天下作對。
勇敢,有時就是愚蠢的親戚。司馬健自認,自己還屬於有自知自明的人。
見司馬健此刻沉默不語,胡昭忽然語氣軟了一些,挑了一個司馬健都沒在意的話題道:“健兒,你言欲至雒陽為鍾夫子保下長社縣令一職?為師知你非信口開河之人,隻是,自有漢以前,向來都是士族高戶向朝廷舉薦孝廉、茂才,你區區一白身,緣何敢輕描淡寫道出為鍾夫子謀一地縣令?”
司馬健嘴角撇了撇,看起來都好像有些鄙視胡昭的意味:他知道,老胡這種人就是這樣,論起情操才幹來,多少有些‘以天下為己任’、‘拯救蒼生舍我其誰’的味道。論到時局大勢,也是一雙慧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是辦幾件實事兒,也都可以巧施妙計,將敵人玩弄股掌之中。
然而,說到一些為君子聖人所不恥的事情來,他們就好像純白幼稚的如孩童,完全不知如何下手。就好像這種跑官的事兒,胡昭即便口口聲聲說感到羞恥,但事實上,真讓他幹,他也一頭霧水根本幹不成。
這跟智力無關,甚至也跟性格無關,隻是這個時代的道德傾向,讓他刻意忽視甚至閹割了自己這方麵的才能。
由此,司馬健不得不又將自己將借用鍾繇、司馬防之事說了出來。同時,趕在胡昭開口之前,提前揮手阻止說道:“恩師,您別說什麼徒兒奸佞、善於鑽營,徒兒隻是想問你,你覺得長社一地,是讓鍾夫子這等肯帶著百姓逃命、有擔當的名士來執掌,還是那個一聽說黃巾賊要來救打包逃跑的縣令來執掌,更能保得長社一地平安?”
“唉……”胡昭痛苦地歎口氣,生生將已到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中,在司馬健身旁坐下道:“為師知道,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隻是為師一時難以接受,你為何一朝醒來,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恩師誤會了。”司馬健正色道:“徒兒隻是覺得,若朝政清明,您自然可退隱山林教化一方。而朝政汙濁,您也可不屑與之為伍,自傲世間。可如今天下大亂之際,我等隻好隨波逐流,做事不忘初心便好。”
這話說的十分有水平,就算是胡昭也再說不出什麼。並且,更重要的是,司馬健用這一句話完全將胡昭忽悠,讓他再不去糾結司馬健為何忽然一朝轉變這一話題。
然而,胡昭不糾結了,司馬健卻忽然糾結起來:老胡怎麼半天問自己雒陽之行,難道,這家夥?……
果然,再一抬頭,司馬健分明與胡昭對視,清清楚楚看到了胡昭眼中那一抹精光。
下一刻,司馬健心中那不祥的預感,忽然如烏雲蓋頂一般壓來。他慌忙後退兩步,躲胡昭遠點,可看到胡昭竟挪著膝蓋又望自己身旁靠了靠,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他感覺自己登時就想哭了,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猶如國產雷劇的女主角一般死命搖著腦袋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說……”
可惜,事實就是這麼諷刺,當你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胡昭一把拽開司馬健的雙手,那留著一副美髯的嘴角翹起一個邪惡的弧度,語調詭魅而富有磁性:“徒兒,看來你我師徒之間,已然心有靈犀了。”
“不要啊,師父,你之前說過,我們之間,不適合發生超越師生之外的友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