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這個時候,龐涓還看著自己這個傻蛋在鬱悶兒呢:這個家夥,怎麼自己放他一條生路了,還不走?
不對,龐涓也沒有眼睛,根本看不見自己在這裏……
就在司馬健苦笑一聲,準備想著用其他辦法來向龐涓表達自己意思的時候。他忽然又看到龐涓的屍體正對著自己,那種戰姿,就好像一個人正饒有興致打探一件好玩兒的事物一樣。雖然,這具屍體分明沒有腦袋,但司馬健不知為何真的就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龐涓那一臉好奇且威嚴的神情。
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很不好受。假如真的要形容的話,司馬健就感覺自己心裏跟長草了一樣,亂糟糟又突兀不止。更加上整個耳室寂靜無聲的陰冷氛圍,他額頭上的冷汗忽然就又滴了下來……
“你是說,你還想盜取大王的陪葬之物?”悠悠的聲音從虛無當中傳來,帶著一股死氣。司馬健愕然抬頭,看到龐涓持槍的右手微微轉動了一下:那是人在說話的時候,才會有的下意識動作。
顯然,龐涓是看得到自己、聽得到自己、更明白自己要幹什麼的!
冷汗愈加多了,一滴滴在地上,很快就泅成一小灘恐懼的水窪。司馬健感覺自己跟那些落地就要被陰幹的冷汗一樣,全身冰涼無比。但無法從那虛渺的語氣中探知龐涓此時的喜怒時,司馬健還是忍不住將心一橫,慨然開口道:“不錯,晚輩身不由己,便是要做這為人不恥之事!”
話一出口,司馬健忽然才發現自己從未覺察出的另一麵:原來,自己也是一個衝動的二杆子……
就當司馬健做好準備,待事有不虞撒腿就跑的時候,龐涓似乎也看出了司馬健的打算,忽然發出了一聲很怪異的笑聲。那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落寞和孤寂,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失望:“此事與我何幹?”
說罷這句,龐涓悠悠轉過身去,頓了一下才又道:“大王是於我有恩,但我龐涓一生也不曾虧待了大魏。如今陰陽兩隔,君臣之義已盡,你想做什麼,為何還要詢問於我?”
這一刻,司馬健忽然清晰感覺到了胸腔裏的呼嘯,那驚喜莫名的興奮,差點讓他蹦起來以示慶賀。可當他又看到龐涓那似乎很落寞的背影,想到他語氣那若有若無的一絲失望時,司馬健才忽然冷靜下來,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一般。
難道,是自己未解救龐涓之前,對龐涓說的那一番話他都聽入了耳中。而隨後他醒來發現自己不過隻是一名貪財的小賊時,覺得他又看錯了人?
司馬健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歎息一聲,便在那五百魏武卒的注目下,緩緩走出了耳室。而隨著他離去,那耳室之門緩緩自動關閉,龐涓的身影漸漸不見。
就在司馬健離去的那一刻,龐涓的屍身忽然動了,他悠悠走回自己的石棺旁,用腳踢開一塊碎石,揀出了一冊竹簡。那竹簡的開篇一麵,赫然用紅色的朱筆寫著三字:齊孫子!
“師弟,世人皆以為你我鬥智,不過是因我心胸狹隘、嫉賢妒能而已。可誰又知道,師父無論合縱連橫、抑或兵法韜略、還是陰陽學經,皆都傳授二人。他一生給天下設的局,就是要通過我等師門相爭,領略他那通天徹地的大智慧……”
“適才那人,倒有點意思。但若想得你衣缽傳承,還欠一些火候。無奈我身困於此,更恐再無機緣傳諸後人……也罷,若他有命歸來,那便證明他乃天命之人;若他身死,便當這一切都未發生。”
“天意,總是弄人……”龐涓悠悠一歎,隨後靜默如石俑,再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