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豐當然不滿意司馬健的回答,但也不敢與司馬健多談。因為他看得出,司馬健表麵上對他似乎消了氣,但偶爾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總帶著一抹左豐這種最善察言觀色也看不出的光。
那種光很奇怪,說不上凶惡,但絕不友善。左豐猜測不出,但卻知道那絕不是什麼好事兒。
所以,他離開司馬健之後,又找上了盧植。畢竟,不管怎麼說,在這支部隊當中,盧植才是最會打仗的一個人——雖然這很諷刺,但在這個時候,左豐可以依靠的,就隻有他陷害的這位漢室忠臣名將了。
可是,盧植的回答,讓左豐更不踏實了。因為他發現,盧植的答案跟司馬健幾乎一模一樣,唯獨不同的是,盧植的回答稍微高大上了一點而已,由‘涼拌’變為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仔細一想,其實還是那麼個意思……
“左大人,勿要如此驚慌。”看著左豐焦慮不已的樣子,盧植反倒安慰起了左豐:“莫要看司馬公子年輕,依老夫看,此人才略足可為一員帥才。你不見他一路上號令有度,調遣有方,至少看得出他這些時日,讓兵士們好生喂養戰馬了吧?”
“這跟眼前事兒有什麼關係?”
“左大人,莫要忘了,我們這支部隊,一半兒以上都是騎兵。而那些賊寇,看似人多勢眾,卻都隻能靠著兩條腿。一旦衝突起來,漢軍縱然有所不支,也可兩人一騎,縱馬突圍殺出,賊寇縱然人數再多,想要攔下來去如風的鐵騎,也是難如登天的。”
聽了這番解釋,左豐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裏。但很快,他又憂愁了起來,因為先不說有沒有漢軍願帶他們,就說他左豐,屁股可是爛著的,根本騎不了馬……
不過,在得到了盧植同意危難時刻,讓左豐躲入馬車中後,他就太慶幸司馬健厚待盧植了。畢竟,沒有盧植,就不會有馬車,沒有馬車,他就可能葬身於此。
接下來兩天裏,左豐幾乎就寸步不離盧植馬車左右,一路上竭盡所能討好著盧植,比伺候劉宏還用心。可惜的是,盧植心憂天下,左豐隻憂心自己的屁股,兩人實在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導致感情始終不能共鳴……
而那些賊寇,也如司馬健所料,越聚越多了。尤其晚上睡覺的時候,左豐就真感覺自己處在了無數狼群的包圍中,有時半夜驚醒,他就感覺自己身邊盡是綠幽幽的眼睛,時刻想著撲上來將他撕成碎片。
因為左豐知道,那些鏢師、漢軍縱然戰敗,都有可能被賊寇給放了。偏偏他們這等宦官,落到那些賊寇手中,是斷然沒有希望活下來的。他們自己心中其實也清楚,自己及那些手下,到底在民間幹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早就成了人人得以誅之的對象。
可到了魏郡的地界後,左豐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因為在他們麵前,靜靜流淌著一條河。
這條河的名字叫做泛清河,是黃河的一條支流。王莽亂政的第三年,黃河改道,泛清河決堤,水淹魏郡以東數郡,導致百姓衣食無覓,紛紛揭竿而起,隨後這支義軍就成了著名的赤眉軍。
此時的泛清河,倒沒有當初席卷數郡的暴怒洶湧,波光粼粼的河麵上,宛如一條玉帶閃耀人眼。但所有兵士都無心欣賞泛清河的美景,因為他們麵臨著一個不得不解決的難題:渡河。
古代渡河雖然沒有司馬健前世那麼方便,但隻要時間充裕,也不是太大問題。可問題是,那些賊寇們是不想讓他們就這樣渡過泛清河逃之夭夭的。
局勢到了這裏,已經很明顯了。漢軍隻要渡過泛清河,之後一馬平川,賊寇就休想再綴著他們。但也就是如此,兩方就都知道,這是賊寇們打劫這支鏢隊的最後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