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天下沒有毫無破綻的計策。陰謀就是陰謀，即便苦心積慮，也不可能天衣無縫。
麵對這種狀況，司馬健也忽然愣了一下，他確實也沒想到，左豐這個家夥，竟然能在關鍵時刻，想出這個關鍵——難道真的說，好人不長命，禍害千萬年？
不過，作為立誌要當一個砸破王八蛋的漢代好青年，一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機智靈活的花美男。司馬健也僅僅隻是愣了那麼一下下，隨即就甩出了他的拿手絕活兒：裝！
越是在這關鍵的時候，越是考驗演技。
隻見司馬健臉色緩緩轉動，由驚愕到輕蔑自然至極，中間似乎還認真地思忖了一瞬，隨後才讓那輕蔑到了居高臨下的嘲諷，漫不經心地回道：“誰知道你們這些宦官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麼？為報私怨，什麼都可以不顧，明知我為主將，仍可以不顧大局喊出讓賊寇取了我的首級，置自己及所有將士性命於不顧！”
嚴格來說，司馬健這個回答根本不算什麼解釋，但他卻很好地偷換了話題。對於左豐這種從未經曆過戰事的人，他根本不清楚一名主將對一場戰役的重要，所以他才會兩次喊出那等不知死活的話來。
可對於在場所有將士來說，他們心中卻極為清楚，也明白假若司馬健真被賊寇所殺，這一場戰役真有可能會是另一種結局。同時，他們的性命，也真的很有可能葬送於此。
而誰會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由此，一聽到這些，宗員首先便是一腳又踢在了左豐身上：“狗東西，你想死爺爺現在就可以成全你，別想拉著我們跟你陪葬！”
“將軍說得對，這種狗賊，留在世間就是禍害！”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太便宜他了，一定要讓他將這輩子造的孽都還盡，嚐嚐那些被他殘害之人的痛苦！”
“……”
各種呼喊聲此起彼伏，將士們一個個義憤填膺，早就忘了之前左豐說過的那個破綻。在情緒激憤和理智克製兩種衝突下，人們往往會敗給情緒，而掩蓋了冷靜。就算是飽讀聖賢書的盧植，也隻感覺司馬健的回答好像有些牽強和別有用心，但在群情激奮之下，他的注意力也瞬間被轉移。
唯一不受這些嗬斥所影響的，隻有左豐一人。可這個時候，他再強調那點還有什麼意義，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並且自己的小命還危在旦夕。在保命和解釋自己清白之間，他自然知道那個更重要：“各位將士，各位將士饒命啊，小人回雒陽之後，一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將自己所有財產盡數分給諸位，然後做一個真正的漢室忠臣，好不好？”
很可惜，左豐說這句話實在太遲了。他並不知道，自己之所以第一次挑釁司馬健後還能活著，就是這些善良的漢軍將士，不相信世人還有向他這般惡毒無恥到極點的人。但事實證明，這一路上，司馬健給了左豐太多機會，他卻一次次都將這些信任化作仇恨埋在心間，終於到讓所有人都忍無可忍、也不願再忍的地步。
包括，這其中忍耐力最強的盧植。
因為，盧植跟所有人一樣，都知道將死之人，說什麼都在情理之中。可能不能兌現，卻在兩可之間，而毫無疑問，左豐必然不是那種會改過自新之人……
也就是這個時候，盧植才明白了司馬健為什麼會說，對左豐這種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殘忍。
看著司馬健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自己，盧植也明白這些人究竟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麼。同時，他更明白，左豐這時望向他眼中的祈求，有多真摯。但最後，他還微微擺了擺手，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轉頭進入馬車並親自動手將車簾放了下來。
就是這麼一個動作，盧植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