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司馬健觸發過‘詭辯’技能,所以他敢斷定,盧植這家夥,絕對也有這項特技。因為麵對這麼一連串的問詰,司馬健忽然一時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覺。
好在,人家盧植就是個‘以理服人’的大儒,一番話下來後,並沒有半分咄咄逼人的氣勢,更沒有再說一些讓人肝火大旺的話刺激司馬健。人家就靜靜跪在了席上,手捧香茗不語,完全一副‘你若不舉、便是晴天’的淡然。
苦思冥想半天後,司馬健才看出來,盧植那一連串的排比問話,剝除了語言的華麗外,其實都是以偏概全的蒙蔽。想通了這點,司馬健幹脆治病尋根,想從本源上解決問題。
“大人,你這番話不無道理。在下不得不承認,行商之人,當中必然不乏一些奸詐、貪婪、虛偽之徒。然大人又能否認,空讀幾十年聖賢書之人,就沒有那等宵小之徒?躬耕田畝的百姓,就都是淳樸善良之人?”
盧植一時憮然,他不得不承認,司馬健的話不無道理。這不是詭辯,而是多年的經曆讓盧植看到了太多,也就明白司馬健所言非虛。
“由此說來,這天下文治一道,還在教化一途。若我大漢人人信義為本,則商業必然為信義之商。若教化不興,自然奸商遍地、鼠輩橫行。就如此番天下,朝政不明,以致烽煙四起啊。”
司馬健說這話,帶著一絲感慨的。但又想著不能涉及太多政治,暴露自己的動機,趕緊想將話題轉移了回來:“漢之前,有呂不韋從商起家,輔秦一統。也有陶朱公泛舟江上,卻富甲一方。這二人非是小奸小詐之徒,更乃後世傳名的偉士。畢竟,大人剛才也說了,小聰明隻可保得一時之利,若想生意長久恒通,非要信義立德才行啊。”
在華夏曆史上,國人做生意一向是以誠信為本,這其中緣故,就根植於我們秉信傳承的文化。在春秋時代,人們甚至都重信輕死,當年伍子胥渡河的時候,不過隻提醒了那船夫莫要泄露他的行蹤,那船夫就以為伍子胥不相信他的人品,憤而投江而死。
這種事兒,要是拿到司馬健前世,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但一直到漢代這個時候,人們就都是這樣的。別的不說,就說溫縣朱屠戶這裏,鏢局連張合同都沒給老朱寫過,就是口頭交代了一下。老朱每天便會趕在開鋪前,將鏢局要的兩口大豬先送來,雷打不動。
鏢局交付老朱錢財是按月的,也是每月都沒間斷過。老朱有什麼急事兒,張嘴說一聲,連個收條都不用打,就能先預支兩個月的肉錢。司馬健也不是小氣,就是感覺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便問了胡昭一句:“這生意怎麼能這麼做?”
而胡昭的回答,卻讓司馬健感觸頗深:“這生意,難道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這種做法,才是真正信義為本,一諾值千金。也因此,在華夏曆史上,第一次出現了交子這種就是用信義充作貨幣的鈔票。隻可惜,明清兩朝閉關鎖國、固步自封,極度排斥商業,導致本該在華夏大地上誕生的信托、信貸等先進經濟模式,自宋代之後就此夭折。
不過,這樣一番講道理、擺事實的攻勢,還引用了盧植剛才的話暗拍一記馬屁,終於使得盧植臉色轉緩,頜首承認了司馬健的言論。
但盧同學也不是這麼輕易就被駁倒的,他還有最後一張王牌,也是認為司馬健再怎麼巧舌如簧都無法否認的一個事實:“公子所言,俱有道理,然公子卻不能否認,商業一途投機取巧,最能攫取財富。若人人行商,則動搖漢室根本,百姓不思耕種製紡苦役,朝廷賦稅便成無根之木矣。”
司馬健聞言神色也慎重了起來,盧植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就跟胡章勸司馬健買田買地的道理是一樣的。漢代這個時候,莫說商品經濟萌芽,就連種子其實都沒有種下,最根本的原因,就一個字: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