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身銜聖命,路上磨蹭一番是可以被諒解的,但若說留下鏢局過夜卻是不合適的。再說河內距雒陽就一天的路程,幾乎就到了劉宏的眼皮底子下,司馬健做事還是不能太過放肆的。
盧植也十分體諒司馬健,不待司馬健開口,他就自動坐入了囚車當中。不過,從這一刻起,司馬健臉色就變得忐忑起來。
自從當了這個鏢頭之後,他發現一有任務自己就沒有不發愁的。假如說之前他一直為盧植是否能加入鏢局而憂心的話,那現在他發愁的,就是自己這一群人,是否能活著回到河內了。
盧植回到雒陽當中遭遇了什麼,史書上並沒有詳細記載,隻知道他被罷了官。但有了這中間有了自己摻和,一切就都很難說了。
別說什麼司馬健本身穿越人士,又從前世信息大爆炸時代,觸類旁通、自學成才了不少陰謀詭計。可真正比起這個時代的謀士來,他也就是個二流水平,最大的倚仗無非是他可以跳出這個時代的局限,用不一樣的眼光、不一樣的辦法解決問題罷了。
此番情況比起曆史盧植單純被誣陷,已然有了很大的不同。首先就是自己那麼與眾不同,引得劉宏跟朝堂的士大夫大吵了一場,心中就憋氣了一股邪氣兒,要拿盧植來殺雞儆猴著重強調一下他皇權的不可挑釁。
另外一個更大的不確定因素,就是左豐這王八蛋死了。雖然司馬健對左豐的後事做了周密的安排,但人算不如天算,司馬健真不知道,左豐的死,會讓劉宏如何氣上加怒。畢竟,劉宏可是中國曆史上獨一無二的皇帝,讓宦官一個當爹,一個當娘的。左豐雖沒有排到劉宏爹娘的行列,但怎麼說也是親舅二大爺的份量吧?
終於,鏢隊一行入雒陽,司馬健立刻就感覺事情要遭。不為其他,就因為司馬家從中東門入城,進入永和裏、步廣裏一帶時,便看到各高門大戶當中率先湧出了不少峨冠博帶的士子,人數之多,成千上萬,仿佛整個雒陽城東的人都現了身。他們對於這支鏢隊,早就準備好了無比憐憫的同情慰問和無數的臭雞蛋。
同情慰問自然是送給盧植的,而那些臭雞蛋,卻是來招呼司馬健的。
“狗賊!亂國之奸佞,吾必親手誅之!”一名士子當街就抽出了寶劍,衝著就想司馬健砍來。
“諂媚害政之徒,還有臉行走於這光天化日之下?!”一名文質彬彬的士子,或許從來沒有罵過人,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怒之情,跳著腳就向司馬健吐了一口唾沫。
“小賊,你多行不義必自斃,蒼天有眼,你陷害忠良,必不得善終!”這一位,是真的準備了東西的,劈頭蓋臉就向司馬健砸來!但那卻不是臭雞蛋,而是跟雞蛋一般大小的石塊!
“我等學子眾誌成城,先打死這禍國賊子,再於南宮之外長跪不起,必然能令陛下開恩赦免盧大人!”
“……”
五十鏢師對數萬士子,就算這些鏢師各個都有呂布之勇,也難擋群情激奮。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雒陽東門這一代都是京裏高官公卿府邸,來往之人不是那個士族的公子,就是公卿大臣的親戚,這些鏢師們又哪個有膽,真心同這些人背景深厚的士子動手?
然而,司馬健最憂心的,還並不是這些。他可以忍受石塊砸臉,更不在乎什麼難聽的罵名。他真正一瞬間升起的擔憂,就是這些人完全將事情引導到了一個不可收拾的地步!
對於那些手段陰毒、手握重權的宦官,這些人自然不會如此妄為。可對付一個毫無官身、又為天下士大夫所公憤的商賈鏢頭,他們又豈會有半分懼色?可如此所為,看似表達出了他們對漢室忠臣的崇敬和憐憫,但除了會將事情搞得更糟之外,對營救盧植更有害而無利!
天子劉宏如今最恨的,就是朝堂上所有公卿士大夫都跟他唱反調兒,盧植一事先不說左豐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麼樣的角色,但他卻好死不死地將盧植推在了風口浪尖上,也由此,劉宏處置盧植本身就帶有了幾分皇權與士權博弈的味道。這些士子們如此一鬧,那劉宏除了將心中的恨氣憋得更深外,再無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