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馬健看來,王允真的死定了。
並不是楊賜這人很牛,他說出的話就一定正確。而是司馬健也覺得,王允這回是真的沒救了。畢竟,盧植隻是有可能功高蓋主而已,劉宏就要想方設法做掉。王允可是被皇帝那個張爹拿出玉璽說要當皇帝——這對於劉宏來說,是絕對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
其實,在所有人看來,王允想造反,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先不說王允從頭至尾都沒有過造反的心思,就說王允真的想造反了,他一不積極拉攏軍隊、儲備糧草,二不結交黨羽,積蓄人望,忽然一件大事都未幹,就先弄了一個玉璽藏在家裏做夢玩兒?
這是有病吧?
可沒辦法,誰讓劉宏同誌也是個有病的家夥呢?而且,他那病估計一輩子都治不好。畢竟,那種病可是在一千八百年後都沒有得到有效治療,反而越發猖獗的:腦殘。
麵對那樣一位患者,還是隻信宦官爹娘的患者,司馬健真的覺得,王允同誌應該接受楊賜老同誌的好意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拒絕這番請求的。即便,這一刻司馬健的心情異常沉重。
但就在這一刻,始終未發一言的王允,卻忽然伸手奪過司馬健手中的毒藥,厲聲喝道:“吾為人臣,獲罪於君,當伏大辟以謝天下,豈有乳藥求死乎!”
是啊,身為人臣,君王賜罪,要死也要死得明白,被拉到大街上砍掉,怎麼能自殺了結,落得個不明不白的名聲?
說罷,王允費力將瓷瓶一扔,毒藥灑了一地。
這一舉動,讓司馬健和楊賜當即為之動容。在漢朝,麵臨巨大冤獄,承受不了壓力而自殺的人有很多。但是也有不少能夠力頂泰山之勇氣,將自己從刀口裏拖出一條命的。比如,當年被宦官栽贓的平羌英雄虞詡,就是一個成功案例。
可是,當年虞詡能夠躲過一劫,全靠中常侍孫程。時過境遷,滿朝宦官,除了一個呂強同誌是好人,還不幸已自殺成了烈士,現在的宦官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了,王允還能指望誰來救他?
沒有指望了……
“王大人,我來過這廷尉,也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司馬健這時候已然完全傾向楊賜了,雖然他已經想到沒了王允,就可能沒有後來的連環計,整個曆史都可能因此崩潰掉。但即便這樣,他還是想讓王允這時候就平靜地死掉。
“廷尉當中,看似崔烈大人執掌,但各個牢獄當中,都有宦官們的爪牙。畢竟,這個地方可是能夠讓人‘畏罪自盡’的地方,宦官半點都不想放過。”
說到這裏,司馬健緊了緊自己的拳頭,才能夠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顫抖:“他們那些人沒有傻掉牙,你不要命想要清白,他們卻告訴你,要了你的命,也讓你一世都清白不了。他們會徹底抹黑你,除了讓你自殺外,另一條路,就是讓你死在獄中,永無昭告青天之命。”
沒有最狠,隻有更狠。這時代士大夫碰上宦官,就像糊塗的牧人帶著羊遇見了饑餓的狼。
說到底,還是一句話——王允死定了。
然而,王允這一生的使命,似乎就在為了連環計而活。當董卓、呂布和貂蟬都沒有登上漢末這個大舞台的時候,王允這位主人公也斷然不會提前下場。他開了口之後,話似乎都多了起來,並且,語氣也極其執拗剛硬。
“你不必多言,我已然有此覺悟。縱然那些宦官想讓我屈死獄中,我王允也必然會留著一口氣,用我心中之忠,在萬人矚目下灑出赤誠之血,好讓天下的誌士都能看到,我大漢還有不怕死的忠臣,邪必不勝正!”
一番話,猶如一個清亮、高亢的琴聲飛起。就似舞女一刹那拋出長袖,琴聲便忽然穿雲裂帛,將司馬健帶到另一個空間。
那個空間,一位老人手指飛舞,穿越音塵。恍惚裏,司馬健看到一個身披帥袍的男子正仗戟起舞,屠戮著世間的生靈;另一個食人狂魔正饕餮不止,生啖著人肉。而那位老人,就在那兩位狂魔身後,對著一位隻見背影的女子深深一拜。接著,四麵八方的喊殺聲拍打著亂世飄搖的長安城牆,老人在萬馬奔騰之間,化身為擎天一柱,撐起了漢室最後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