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殺人,卻不得不殺,起初每殺一個,我心都抖得厲害,真的是怕啊,有的還一時死不透,會扭動會慘叫,刀刺到肉裏的感覺,從手心惡寒到腳底,像是瘧疾發作……後來我就喜歡罵髒話,說著那些粗俗言語,我就怕得好些……再後來就習慣了,錯刀也說越是怕越是不能怕……”
唐拙幾乎坐不住,平日裏也算口齒妥當,此時卻隻知道幹巴巴的反複勸道:“阿離,莫哭了……擦擦眼睛,別哭了啊……哎,你也是邪派總管,一代小魔頭,怎麼這樣喜歡哭?”
葉鴆離揉了揉眼睛,卻微微一笑,盡是純稚之態:“拙師叔,你真好,唐家堡也是真好……”
想了想,疑道:“可你家太爺爺為什麼也罵髒話……輸了棋有那麼難過麼?”
唐一星冷靜的解釋:“自然難過,他天天大龍憤死,都憤死了,能不難過麼?”
葉鴆離呆呆點了點頭:“哦,難怪……”
“那你困了麼?”
葉鴆離迷迷糊糊的又點了點頭。
“那還不睡覺?快去睡!阿拙,背他回房!”
唐拙對自家老爺子的崇拜敬仰,攀升至一個新的高度。
葉鴆離次日一早醒來,實在沒臉皮再去拜別唐一星,唐拙送他出唐家堡,笑眯眯的提醒道:“阿離,你喝醉了的模樣糟糕得要命,容易被拐子給賣了!”
葉鴆離白他一眼:“賣給你們唐家堡?”
“你肯麼?就怕你們蘇宮主不舍得。”
葉鴆離便得意洋洋道:“錯刀自然不舍得……便是拿你們老爺子來換我,他也不換的。”
唐拙笑了笑,道:“阿離,你保重。”
一路歸心似箭,待穿過眉間浮屠,尚未棄舟登岸,已是一箭穿心。
越棲見豐姿若秀樹,葳蕤溫雅,獨立於石磯,卻不見蘇錯刀的身影。
葉鴆離不等小舟靠岸,飛身落於越棲見身前,厲聲道:“錯刀呢?”
越棲見退後兩步,道:“宮主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葉總管,此行可順利?”
葉鴆離打量他片刻,狐疑道:“你為什麼在這裏?”
越棲見極坦然的與之對視:“自然是奉宮主的令,特意在此迎候葉總管。”
葉鴆離冷笑:“區區一個天饞君副使,也配候著本座?”
“如此說來,葉總管是要蘇宮主親自跪迎麼?”越棲見淡淡道:“屬下今晚一定稟與宮主知曉。”
他嘴邊一抹微笑,似譏誚,更有輕蔑的惡意昭然:“還有一事,恐怕葉總管還不知道,屬下前日已被宮主親自提拔為天饞君首座。”
葉鴆離長途跋涉,進得南疆後,更撇下八名隨從,日夜兼程的趕回來,本就疲累浮躁,聞得此言,好比三伏天套上了老羊皮混毛線的褲衩兒,又捏鼻子被灌了一缸山西老陳醋,登時裏外刺撓發燒醋怒二火攻心,當即墊步擰腰,一腿立定如軸,一腿折扇般打開,一記鞭腿就掄了過去。
這記鞭腿既快且狠,腰力加上慣性力,隻要挨上,越棲見的腰都能被踢得生生折斷。
越棲見卻不曾應腿而倒,一掌推過,同時輕飄飄往後縱去,身法頗為不俗,而掌風到處,真力竟也不弱。
葉鴆離心中一凜,足掌微一變向,啪的一聲,正中肘彎。
越棲見低呼一聲,踉蹌幾步站住,笑道:“葉總管,屬下不是你的對手,但看在宮主的份兒上,還是別動輒就教訓屬下的好。”
說著輕輕卷起衣袖,但見胳膊肘處,已紅腫一片。
一招小勝,葉鴆離卻沉默良久,怔怔道:“你……他竟與你雙修?”
短短三個月,越棲見從內力全無到能躲開自己的鞭腿,輕功更依稀有些蘇錯刀的影子,除了雙修廿八星經,葉鴆離再想不出別的可能。
一雙眼睛燃燒得幹涸了,灼灼的,卻帶著些不甘心的期盼,盯著越棲見:“還是你采補了別的高手?”
越棲見溫潤如水的眼眸一瞬間亮得可怕,他輕聲笑了:“依你的稟性,練廿八星經築基艱難,我卻自幼專精於此,事半而功倍,若你是錯刀,你選誰?”
葉鴆離臉色慘白,眼神卻漸漸清晰冷冽,異常沉靜,道:“越公子這是要撅屁股露尾巴給本座看了麼?”
越棲見點了點頭:“如葉總管所料。”
日頭漸斜,樹梢投下的斑駁光影掠過越棲見的眉宇,陰暗與光亮遊移不定,卻又渾然一體:“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屬下跟葉總管袒露心跡的難得時機。”
葉鴆離揚了揚眉:“本座殺你,隻在三五招之間。”
越棲見溫言挑釁道:“不能一擊得手,葉總管怎會輕易出手?何況你不敢……錯刀早已不信任你了,葉鴆離,自咱們碰上以來,你背著瞞著錯刀的事情太多。否則你以為如今內堂,咱們分庭抗禮之勢從何而來?”
葉鴆離微微闔目,手指在袖中扭曲顫抖著,道:“你隻是要內堂之權麼?本座不信。”
“不必套我的話。”越棲見全不在意,道:“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你不想知道的,我說不定也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