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綠腰垂眸問道:“陰燭龍死了?”
葉鴆離冷笑,袖中嗖嗖飛出兩顆鐵蓮子,將燭焰打熄:“蠟中下毒……姑姑,你這點兒小伎倆,本座七歲就會了。”
危境中葉鴆離愈加謹慎而冷靜,先打破屋壁,便無需憂心有人設伏,更死死盯著楚綠腰一舉一動,不容絲毫異處。
楚綠腰卻漫不著意,又問道:“陰燭龍……真的死了?”
葉鴆離心中愈狠毒,笑容愈顯純稚,道:“是啊,死得很慘,為了你和你肚子裏的活王八種。”
“我騙他的。”楚綠腰淡然道:“我怎會為仇人生孩子……陰燭龍叛宮,本就是阿西和我算計他設下的圈套。一步錯步步錯,他既走了邪路,難道還能回頭?陰燭龍此人,糊塗了一輩子,也討人厭了一輩子,如今他死了,我也就安心啦。”
歎了口氣,道:“這許多年……真難熬啊!陰燭龍殺我全家,辱我如犬豕,你們也從未把我當人看……七星湖死絕了才好。”
葉鴆離聽得直犯惡心,隻覺陰燭龍就是個狗~娘~養的,楚綠腰更賤,是被狗~娘~養的日~了又日的,一時揉了揉耳朵,隻道:“錯刀待姑姑不薄,他腿疾要用的藥,姑姑可都煉成了?都給了阿離好不好?”
那日懷龍山,自己躍入水潭,將一瓶夜未蓮煉製的藥丸盡數撿回,但用了這些時日,業已告罄,越棲見入湖後,又從雪鵠派求來了些舊年的夜未蓮,讓楚綠腰煉製成丸,上次自己來幫黃吟衝取藥,見她已磨好了藥粉,卻不知如今製成沒有。
楚綠腰自然是要殺的,但這些藥得先弄到手,葉鴆離沉吟片刻,笑吟吟的勸道:“楚姑姑,當阿離求你了,錯刀的腿筋是你抽的,他可從未怪過你半分,你主管醫舍,仁心仁術,總不能看著錯刀腿疼得直哭吧?”
楚綠腰微微一笑:“阿離,你是來殺我的。”
葉鴆離持刀而笑:“是啊,楚姑姑看著我長大,猜得一點都不錯……隻不過,給了我藥,我就給姑姑一個痛快,否則,姑姑會兒女滿堂相公也滿堂,活足一百歲長命無絕衰。”
他殺人如拜壽,楚綠腰搖了搖頭:“天性殘忍刻毒,阿離……你以為錯刀有了阿西,還會喜歡你這樣的惡鬼夜叉?”
葉鴆離氣壞了,二話不說,一掌便摑了下去,這一掌之重,楚綠腰臉骨當即裂開,鼻梁折斷,登時滿麵批血,一張清麗的麵孔已不成人形。
身形踉蹌幾步,正要摔倒在地,已被葉鴆離一把拎起。
葉鴆離氣哼哼的笑道:“姑姑小心些……臉已毀了,再摔成個瘸子跛子,不扮何仙姑,改扮鐵拐李麼?還是幹脆演那張果老的毛驢被人騎?”
楚綠腰不作理會,慢慢走過去,從一小櫃中取出一隻三寸來高的琉璃瓶,一手遞過去,嘴裏盡是血,話音便有些含糊:“阿西助我得償心願,他又對錯刀用情至深,這瓶藥,就當是給阿西的謝禮罷。”
藥瓶白色琉璃所製,裏麵清清楚楚大半瓶米粒丸藥,再聽楚綠腰言語,想是別無玄機,葉鴆離伸手便接,嘴邊笑容恰如初引桐葉上的清露閃爍。
手指剛觸到藥瓶,桌下地板裏,突有人影爆起,一片刀光卷出,如精亮的閃電,直斫葉鴆離!
這一刀完全是殺人之技,更迥異於中原武功。
此人出自東瀛,名喚百地猿飛,他隻為每次殺人的那一刻而存在,平日戒酒、戒色、戒葷腥、戒一切享樂,比苦行僧更無求無欲,因此能使得所有的精力元氣乃至三魂七魄,盡於刺敵的一刀中淋漓釋放。
如無防備,葉鴆離必死。
但葉鴆離卻早有防備。
百地猿飛精研忍術,忘生忘死無念無意,本已在地下伏了整整一日,神鬼莫覺,但偏偏時值夏日,偏偏他遇上的又是葉鴆離。
他忘生忘死,蚊子卻忘不了吸血的摯愛本職。
他無念無意,葉鴆離卻是意念直覺如林中獸。
葉鴆離一邊與楚綠腰言語往來,早豎著耳朵聽見地板下的蚊子細弱卻密集的嗡嗡聲。
百地猿飛在等待時機,葉鴆離卻也在等他自投羅網。
就在刀光已現而勁力未達這一微妙至極的時隙中,葉鴆離手中長刀徑直劈出,刀尖未抵而刀氣已厲,似後而實先,一刀致命。
隻差毫厘一線,百地猿飛的刀就會斬斷葉鴆離的頸子,奈何命已衰竭,眉心到胸口一道細細的血痕驟然裂開,整個人仰天倒下。
幾乎是同一瞬間,藥瓶交接,楚綠腰一鬆手,瓶塞即刻激射而起,空中炸開,一蓬楊柳也似的綠煙騰然四散。
這一刻危機剛過強敵橫屍,正是葉鴆離最鬆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