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2)

七日已過,蘇錯刀渾身燙如火炭,卻又冷得連骨骼都擠成了一團,篩糠也似要將心口裏僅剩的一絲熱氣給抖落出去,呼吸已漸漸短促而衰弱。

但自小養成的習慣,再嚴重的傷勢,每次昏迷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因此能看到日出、日光漸移、日暮交彙,及至月升,月上而複落,清清楚楚知道七日光陰一擦而過。

隻要清醒著,蘇錯刀就不曾放棄再練廿八星經。

奇經八脈雖斷,蘇錯刀卻在丹田氣府膻中鴆尾之間做足文章,使得殘餘一點真氣遊走小周天,心無旁騖,隻專注於毫厘微末。

內力的修習,最為單調而枯燥,蘇錯刀卻能從中得到最精微深刻的體察與領悟。

一點一點聚攏微弱得可憐的真氣,無休無止的嚐試著如何牽引生發,無數次循環梳理,又散亂崩潰,再重建鞏固,蘇錯刀終於發現了廿八星經真正的神奇玄妙之處。

這門武功心法,說容易可謂天底下最討巧最走捷徑的武功,輕輕鬆鬆吸人內力,納入丹田為自己所用,但說難,卻又深若淵海包羅萬象,步步皆有玄機,牽一發動全身,隨意一念,則變數磅礴湍湍,果真上應無窮天象。

而重新練起之時,更發覺一樁異處,自己內力雖盡皆渡與他人,丹田經絡裏卻仿佛土壤尚在,種子根基猶存,現從頭再來,竟如病樹斫枝,枯木遇雨,體會著真息微弱卻清晰如畫的漲落盈虧,既熟悉卻又陌生,以往是戰戰兢兢登堂入室,如今卻是高屋建瓴飛流直下,若如此一步步當真琢磨得盡透,練出來的真氣,可謂精中之精,純而又純,較之從前,更顯筋骨瑩澈,集萃去蕪。

蘇錯刀慢慢俯身,在水潭中飲得一口清水,想去捉一條小魚聊以果腹,勉力抬手,卻發現手肘處傷口已然腐爛,玉白色的骨膜隱約可見。

一時不禁苦笑,垂死之際,終於悟得廿八星經的最精華之處,若能活著,隻要三年,內力便能恢複舊觀,甚至更上一層樓,但天意弄人,莫說三年,隻怕不出三日,自己就會傷重而死。

手肘膝彎的刀傷也就罷了,神素劍穿胸而過,便足以致命。

腦中一陣暈眩,身不由己,直往水潭裏栽,頭臉甫一進水,隻覺頸後一股大力,已被提出水麵,隨後整個人被一把摜倒在地。

蘇錯刀是野草的命野草的身子,若此刻被人溫柔照拂悉心救治,或許還要暈上半個時辰意思一下,但受了這既狠且重的一摔,不單毫發無損,腦中亦摔得一片清明,隨即坐起身來,抬眼一看,隻見一白衣人逆光而站,身材高大挺直,麵目瞧不清楚,但氣勢風采,則如巍巍群山上古神兵,壓迫性的令人神為之奪,好端端一個山洞,登時有不能存身之感。

生平頭一次,蘇錯刀心頭微起戰栗,百般滋味盡數湧至,目光落在來人腰側狹長的烏鞘彎刀上,一字字道:“長安刀……謝天璧。”

白衣人微一頷首,一言不發,卻拔出長安刀,刀尖斜斜揚起,及至最高處,猛一振手腕,刷的一聲,長刀下劈,這一刀毫不內斂,張揚霸道到了無以複加之境,但見刀光如月之清,如日之烈,璀璨光華滿室流動。

蘇錯刀仰頭看著,眸光變幻異彩漣漣。

隻這一刀,謝天璧便可為師。

謝天璧從洞外折下一段鬆枝,扔給蘇錯刀。

鬆枝略彎,長四尺有餘,蘇錯刀背靠著石壁站起,想了一想,以鬆枝為刀,揚手亦是同樣一招,與謝天璧那刀如描如刻的一般無二,唯獨精巧入微處,猶有勝之。

謝天璧神色淡淡的不置一詞,轉手長刀橫掠,連出兩招。

這兩招與方才一刀截然不同,渾不著力,若春雲浮空,大有流水不爭先之意。

蘇錯刀低頭沉思了足足頓飯工夫,方抬起鬆枝,卻隻使出了一招,看起來與謝天璧的刀法並不十分相似。

謝天璧眉梢卻一揚,星沉大海也似的眼眸陡然發亮,如高手匠人得遇渾金璞玉,技癢而心喜焉。

隨即翻身進步,一套七式的刀法徐疾相繼,揮灑自如,變如蒼黃,靜能生苔,重處如高山墜石,輕盈若流風回雪。

一遍演罷,目視蘇錯刀。

蘇錯刀慢慢坐倒在地,垂頭伸出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忽快忽慢,良久搖了搖頭,道:“第五式不解。”

謝天璧嗯的一聲,道:“你從第三式推演而行。”

說罷將七式刀法打亂拆散又試演一遍。

蘇錯刀眼眸熱烈仿佛有太陽在裏麵升起,神色卻極為恍惚,此一刻,心中如有一片汪洋浩瀚的大海,感覺之玄妙之深微到了無以名狀之境。

謝天璧這樣一套刀法,這樣的傳授方式,手把手心貼心都不足以形容,完全就是淩駕超脫於一切外物障礙,以最簡潔直接的方式,從自身直抵蘇錯刀,如此刀術中所有的精髓神采,皆一絲不落的得以感應。